出院回家那天,沈耀在一地咔嚓脆响中寻到了一个人。
偷偷摸摸的,能是什么好人。
枯黄的木叶落在那人的头上,稀疏的光透过树隙打在他的耳畔。
是李燃啊。
沈耀忽地想笑。
他记得那束光。
微弱的,却扑不灭的火。
“沈耀,康复快乐。”
“为什么不进去?”
明明来了那么多次。
“我怕……”你不记得我了。
他曾言不由衷地问了奶奶许多次,问出了孤寂寥落,也问出了心疼内疚。
怎么才能,让那束光真的照耀在沈耀身上。
沈耀康复后第一次回家,但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刚一进门,破碎的词句穿透耳膜抵达沈耀心里,好在这次,他的心没什么反应。
沈氏夫妻吵得激烈,什么“不管了”“丢脸”“那是你儿子”,诸如此类,这两天,沈耀见证了无数次,他们吵架不顾场合,也不顾病人,沈耀便冷眼旁观,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复读的材料,以及,一封信。沈耀想,现在让他和自己的这对父母坐下来谈会让他伤势加重,病情复发,得不偿失。
稀薄的亲情,也没必要再维护了。
奇怪的想法,但很合理。
他好像是有些许不舍,但也被困倦冲得四散。
见他自己父母的第一面,沈耀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距离感,还有,恶心。那么逃避也未尝不可。
虽然他忘记了关于父母的记忆,它模糊得像毛坯玻璃一样,但不能否认一个人直观的心理态度。
他之前买了基金,租房学习绰绰有余,再者,李燃或许也是可以麻烦的人选。
虽然对李燃印象很深,但也只是闷了水汽的玻璃被擦净了一些罢了,那些细节,他还是记不清楚。
“你又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没人照顾,也会找住家阿姨。”
“我怕你饿死。”
李燃故作轻松,实则暗暗舒了一口气,检查了自己的语气,神态,应该都没毛病。
把手上的菜放到门边柜上后,他又熟练换了拖鞋进去。
“好歹我也是青北的学长。”
李燃故意把“学长”拖长了尾音。
“那……我想吃茄子煲。”
“你今天下午没课吗?”
“翘了。”
沈耀撇撇嘴,面上没什么表情,拽起塑料袋洗了几把菜就到房间做题。
真是一秒都不耽误。
李燃想着,切菜装盘,起锅烧油,动作十分利落。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八岁就会了。”
“小时候……爸爸走得早,妈妈后来也走了,奶奶到工厂食堂做饭,周末我也跟着去,一来二去,也就会了。”
沈耀想看清李燃做菜的手法,往前凑着,抵到人的后背了还是往前蹭,手都碰到人的腰了,李燃也不吭声,纵着人往怀里走。
“咳咳。”
“你还真会找地方。”
“怎么不做题了?”
“我做得快,做完了。”
“李燃,其实你不用这么管我。”
他是怕李燃跑来跑去太辛苦,但他在语言表达这门功课上成绩还是欠佳。
李燃盛汤的手顿了一下,勾着嘴角望过来。
“我后悔没这么管你。别不知好歹。”
之前他们相约青北,沈耀一向话少,但眼睛里的闪耀没挡住,可天降灾祸,他怎么能不遗憾懊悔,如果再等等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李燃将自己的那份饭重重磕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沈耀的反应。
“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沈耀喝了一口汤,维持喝汤的姿势悄悄打量李燃的眼神。
“你还想有什么。”
是他自己心思暧昧,却又无法言明,眼前这个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他哪有什么立场去告白,他们就是稍微熟一点的陌生人而已。
“啊,没什么。”
明明很落寞,他们在餐桌上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顿饭,俩人各怀心思,一个布云,一个下雨,怎么不说一声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