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备受争议的画,是傅朝晨曾经游走街头的信手涂鸦。
当他被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捧到琼宇时,他的笔端也不如当初纯粹。
车祸的后遗症渐渐凸显,他开始辨不清颜色,也分不清美丑。
世界在他眼里全是混沌。
医生看过之后,眉头一皱,长叹几声。
兄弟俩面面相觑,明明是很令人焦灼的等待,他们却抓着对方笑了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偶然看到的狗血电视剧桥段。
医生“回去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转眼医生严肃起来,按住抖个不停的傅朝晨,拍拍他的背,
医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颅内出血,压迫视觉神经,所以会有色盲的症状,但是也不要心灰意冷,还是有恢复的可能的。”
他僵住了。
却还是笑着。
某天黄昏,他推开窗看层层叠叠的晚霞,只看见深浅不一的灰色。
他仍然热爱每一幅图景。
微热的风,焦卷的树叶,飘动的云,其实都没有被颠覆。
只是他再也没有了记录的权限。
站在镜子前面时,他有时会觉得自己有一双古老的眼睛,存现于胶卷之中,他是黑白电影中的男主角。
斑斓的春色里,他被剥去了颜色。
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傅朝晨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陪护的工作他从不假手他人,和效率没关系,和钱也没关系。
他只是不想爷爷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个陌生人。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傅朝晨和沈耀打了个照面。
沈耀朝他笑笑,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出来坐在他的旁边。
傅朝晨“爷爷刚睡下。”
沈耀“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傅朝晨“还是老样子。”
傅朝晨挨着沈耀的胳膊放了下来,是个很放松的动作,他的眼皮叠了三层,一看就是没好好休息。
沈耀“医嘱你都当无所谓吗!”
沈耀顾及着在医院,压低声音凑到傅朝晨耳边,咬牙切齿,他的眼睫微微颤动,愤怒到失态。
他用义肢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感到沈耀的肩膀有些僵硬,便再没动作。
不要说不知情就是不上心,傅家人的嘴严是出了名的,这其实是个笑谈。
以真心待人,只要不是狼心狗肺,品行低劣,都没脸去背叛一个真心人。
沈耀对傅朝晨是个色盲这件事,其实并不知情。
所以那些沈耀送来的花束,除了增添香气,傅朝晨就只能将它们一一插入花瓶,败了就晾成干花,做成画册。
簇拥墨色烈日的风信子,就该沉默。
江景灯影,波光粼粼,掠过的清风将二人的身影吹拂到一起,他们在阴影里相拥,接吻。
又凉又干的嘴唇贴在一起。
咔嚓一声。
切断桥面。
下放的暮色席卷了傅朝晨的眼底,他卷起竹帘,深深看着沈耀的睡颜。
他的眷恋都藏在喟叹里。
他伏在床头,伸出手点点沈耀的头发,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又怕真的将人吵醒。
沈耀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衬衫,特别显小。
戴了黑色的袖扣,竟然是只小狐狸。
他碰巧转头,又瞥到了镜子里黑白的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