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有时真的很莫名其妙,在寻常小巷,在街角小店,在漫天飘雪里,就能将心甘愿融化。
泛滥的情思如三月柳絮,可又偏偏克制不发。
他怕只是临时起意,他怕只是贪图颜色。
所以他迟疑。
如果他的思念熬过四季,那便无需再瞻前顾后。
隔着模糊的水汽,傅朝晨终于放下指尖重担,露出肆意的笑容。
彼时沈耀为那个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笑容动心,他愣着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喝了几口酒,却后知后觉拿错了杯子。
庆幸傅朝晨没有发现。
他放下汤匙,抵着下巴望向窗外。
眼神有些涣散。
“耀耀。”
他的脸上还残余笑意。
沈耀的视线掠过靠近他一侧的汤碗。
袅袅白雾早已消散,碗壁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傅朝晨的心思总是细致入微,可却让他觉得难堪。
曾经他想,如果自己从此消失,家人会不会就此多加惦念,会不会幡然醒悟,说其实自己是他们的骄傲,但是当亮亮出生之后,他就不再幻想了。
幻想的存在就是为了慰藉现实的失意。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蒙蔽自己,自欺欺人了。
他们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离开时两人还是没说一句话。
他们二人虽然都是成年人,但远不如一个少年对感情来得勇敢。
他们都是哑巴。
默契就是——感情是勇士的游戏。
他们甚至不敢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宝剑的等级。
不敢任它出鞘。
心有灵犀,他们跑到了一片空旷的地面,两人买了手套,合力堆起一个丑乖丑乖的雪人。
美中不足的是,雪人没有嘴巴。
趁沈耀转身,傅朝晨将戒指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
雪堆在树上,沉甸甸一堆,树枝再也承受不了雪的重量,抖落几下,非常凑巧,盖住了雪人的全貌。
那天太平常了,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所以傅朝晨就觉得,意外大概不会光临。
如果人的一生总要经历磨难,傅朝晨衷心希望是在自己还是十四五岁的时候。
一场飞来横祸,熄灭了他所有的荣光。
他的右手,断了。
因为他是傅家人。
树大招风。
傅家势力太大,多的是竞争对手看它高楼一夕变平地。
他们眼见傅家幺子自此残疾,都忍不住拍手称快,为对手添堵,也是一件乐事。
傅朝晨没能幸免于难。
他天真地想,这是他自己的事,无论康复与否,他都能承担起后果。
媒体蜂拥而上,将这件事浓墨重彩加工一番,于是便将傅家人心涂抹得肮脏不堪。
他们争权夺利,所以罔顾手足之情,所谓兄友弟恭都是粉饰的假象。
他看了只想大笑。
歪曲事实,一贯是他们抓人眼球的伎俩。
舆论风波停了一段时间,爷爷就生病了。
病其实不难治,就是忌讳生气。
他担心爷爷的身体,慢慢在艺术圈里销声匿迹。
许多事情被有心之人牵起线来,又能排好大一场戏剧。
但傅朝晨根本无心在意。
他妥协了,他的头不是什么旗帜,对亲人低头永远都不需要较真。
时隔三年,他一出山,便献出惊人之作。
质疑的声音如海水淹没他的耳膜。
他的背景被洗劫一空。
他在社会信息这个维度上几乎成了透明人。
娱记想在他的私生活上下功夫,却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年间,他与沈耀一直处在十分尴尬的境地,不咸不淡,却也没忘了翻看照片。
他压在画夹最底层的那副画,至今还未得见天日。
他其实一直想问问沈耀,那枚戒指,你怎么处置了?
转头一想,他的烂摊子够多了,戒指无论是丢了,还是在沈耀手上,其实也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