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啊,走一段有一段的落晖,走一段有一段的轻云,走一段有一段的海鸟相随。
阶段性的情感是享受盛宴,你只要把它当作一段美好际遇就好了。
轻飘飘的一句劝慰实则是能够给予的最大善意。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潇洒抽身。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及时行乐。
去年秋天,叶子落满了整个庭院,地面已经被铺落一层,但傅朝晨还是觉得空荡。
大概,是缺少一个能够牵手的爱人。
他闲来无事,除了练习抓握的基本动作,其他时间,他一概留给了画廊装潢。
他的画,没有真迹原本一说。
后来的许多年,他练习用左手画画,将之前所有的作品都仿了一遍。
美无界限,美也无标准,美是开放的。
他借手与眼诠释的美,面向所有人。
他的画廊,没有门,也不营业。
有谁想要过来歇一歇,看一眼挂在展墙上的画,是他的荣幸。
平静无波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没有生活的实感。
久了之后,波涛汹涌也能被扣在一滩静水里。
爷爷去世后的那个月,恰好遇上清明节。
爷爷走的时候,是个阳光很好的早晨。
鸟儿叫得清脆,停在窗沿上扑扇翅膀。
傅朝晨“爷爷,今天天气真不错,这鸟儿像是来报喜的。”
一分钟的静默,五分钟也没得到回应。
傅朝晨面无表情伸出左手,一个人的房间,真是令人害怕。
他没有流泪,甚至嘴角都还扯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直到送葬的前夜,他陪着爷爷坐了一晚,第二天眼睛又红又肿。
自那一天起,他便更加寡言少语,与人交谈总是挂着浅淡的笑,温柔却虚伪。
沈耀时常在想,傅朝晨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他们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但是,他却觉得这个人的心不在这里。
傅朝晨“沈耀。”
沈耀正挑着傅朝晨的手指,若即若离,又缠着不肯放手。
他手上不停歇,嘴角微微翘着,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傅朝晨的背上,两人就这么挨着看滴滴露水在叶片上滑动跌落。
沈耀完全没意识到傅朝晨在用一种极其陌生的语气同他说话,叫的也是全名。
他沉浸在静谧的初晨,忽略了淡漠的耳语。
傅朝晨“我想听你说,你其实没那么爱我。”
傅朝晨此时应该紧张,应该愧疚。但很奇异地,他的心,乃至指尖都全无感觉。
他轻颤着左手小拇指,将它压在床沿的棱角。
咬住自己指甲的那一瞬,他心头突然开始发慌,不等触及沈耀的眼神,他就发狂一样冲沈耀的嘴唇啃咬过去。
那不像是爱吻,倒像是折磨。
沈耀后知后觉,抓过傅朝晨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血痕遍布。
像把自己的手臂当作了狭窄的画布。
沈耀顾不上管沁出血珠的嘴唇,狠狠一擦,竟然抹出了眼泪。
沈耀“你什么意思?”
他将嘴边的质问生生憋成了轻柔的关心,还有点委屈。
傅朝晨头脑有些不清醒,晕乎乎的,他抓一把头发,将人揽到自己怀里,面无表情拽出一句,
傅朝晨“耀耀,说你,不爱我。”
沈耀当场就想翻白眼,但还是抑制住了冲动,乖乖凑到他耳边蚊子一样答了傅朝晨的话。
傅朝晨直起背来,弯着身躯抠住床沿,嘴边溢出一声轻哼,硬要看着沈耀扯开面皮。
但那一点都不像笑容。
倒像是极力忍耐着表演。
没等沈耀生气问清原委,“咚”地一声,傅朝晨栽倒在了地上。
人没事,头不小心撞上了书架,磕了一个包。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窗子开了一个小缝,灯光很微弱,沈耀的影子投射在一角,很小很小,却填满了放置在那儿的毛边相册。
傅朝晨像个孩子,一睁眼就跌进了沈耀的怀里,头脑一清明,又悄悄退了出来。
眼泪浸湿了睡衣的衣领。
他躲着面无表情的脸庞。
手摸向了昏黄的相册集。
最底下那一张,是唯一一张不是沈耀的。
他回顾了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