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深重。
枝桠被雪压坏,荡着雪落到泥土里去。
傅朝晨冷得发抖,他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有些通红,还有些刺痛。
他就这么呆呆站在雪里,雪还未停歇,只是渐渐小了些。
盐粒扫过他的眼睫,他眨了眨眼,搓搓手,呼出的哈气都能够看见白雾。
眼镜蒙上一层水雾。
戒圈被他握在掌心,久了便压出了浅痕。
时隔三月,他再次敲响了沈耀的家门。
三十秒过去了……
五十秒过去了……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发丝不再整齐,翘起的一撮落在脑后,还算隐蔽。
他不断看着手表,分针没有停下。
灰蒙蒙的天空漏出一丝微光。
门开了。
沈耀请他进门。
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闲谈。
傅朝晨扯起嘴角若无其事地笑,拥着沈耀说要请他吃饭,两人都没有提什么私奔的小孩子行为。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坐在街角的馄饨店里,他握着勺柄,随意舀着浓稠的汤汁,刚端上来的馄饨热气腾腾,他没觉得烫,只觉得疼。
因为沈耀不自主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傅朝晨的情形。
那天也是茫茫大雪,整个天地都是白色,让人感觉孤寂,又绝望。
寒假尾巴上的一天,他深感无聊,自己一个人出去旅行。
一个古典小镇,冰冻也没消解馥郁香气。
他躁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街面上积雪已被扫除殆尽。
人们爱美景,但也怕冷。
街上没什么人,沈耀抓着伞游来逛去,转眼便到了中午。
街边的颜色是一个人。
他一眼望去,便挪不开眼光。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青年不住搓着手,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雪还飘着几片,但是都避过了他的画夹。
一直盯着人看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但是沈耀的目光却被牢牢粘在了那个人的背影上。
沈耀停在路灯边,手支着伞,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那个青年的侧面。
他手忙脚乱地撑开另一把伞,堪堪遮在自己头顶上,一旁的画夹与支架早就进入了保护圈,只有他这个创作者,在一片皑皑雪色中迎着风。
好傻。
他轻轻笑了。
于是便招惹来了几尺之外的目光,与这冰冷的天气不符,微薄的阳光之下,他的镜片折射了浅淡的光芒,映衬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双被镜框罩住的眼眸,炙热而明亮。
仅仅一眼,他们便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其实沈耀喜静,并不爱与人交际,但是他却想再一睹街边风景。
短短几天,他时常漫步在街角,他坐在咖啡店的靠窗位置,一眼望去,就能看见那个神情专注的青年。
沈耀想,在离开之前,他应该会请那位年轻的画家喝一杯咖啡。
慢节奏的小镇,总是藏着失意的人,但也吸引着追寻自由的年轻人。
临行那天,沈耀又见青年慌乱地支起伞,他没再犹豫,快走到他身旁,用伞罩住了两个人。
沈耀正大光明瞥了一眼青年冻红的右手指节,错过了青年红透的耳尖,还有攥紧的左手。
青年仰起头,踌躇片刻,手指抵在最底层的画纸上,转而移开了指尖,将最上层装裱好的油画小心翼翼递给了沈耀。
呼出的哈气弥散成白雾,两人将布景换成了移动式小酒馆。
低度的酒水在闪烁的灯光下流光溢彩。
微醺的傅朝晨透过杯壁,牵住了沈耀搭在椅背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