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做着同样的梦。
夏日的余韵此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秋天冷清的气息。
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我都常常梦见一个少女。
准确来说,我梦到的是我为了寻找这个少女四处奔走,我在一片冒着浓烟的死寂场景中,拼了命的徘徊,四处张望,偶尔能够在残垣断壁或是街角瞥见她的衣摆,但赶过去时,却发现已经空无一物。
直到毕业以后,我还是会在梦里朝自己的教室奔去。
教室中属于我的那张桌子被红色包裹着,不断的从桌洞里渗出红色的液体,我只能屏住呼吸站在原地,看着红色的粘液填满教室的地板。
无论如何,同样的梦境都会重复。
每当我在梦中错失了少女的气息,内心便如千刀万剐般难受。
日复一日,我仿佛被不断增长的高楼挤压,在城市最低层过着没有空气的日子,我觉得自己被忘记,寂寞地活在这个世上。
我告诉同学心情不好,一个人离开了车站,沿着火车轨道旁的铁栅栏一路前行,伸手拍着路旁的铁丝网,手指滑过铁丝网的间隙,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回到出租屋,在进房间时带上了门,把自己关进了没有灯光的昏暗房间,身上的书包顺着我的肩膀滑落,我靠在门上,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我全身涌出一股刺痛的感觉,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刺穿肌肉,明明只是梦里看见的场景,为何这种痛楚会转变为实际的感受呢?
我究竟什么时候有了这看不见的伤口?
恢复体力站起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我脱掉校服,换上短袖和短裤,然后坐在床板上,片刻不停的从包里掏出小提琴,希望可以以此来得到一种心灵上的安慰。
不知何时,我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演奏一首独特的旋律,我并不知道这段旋律出自何处,但每当指尖接触小提琴时,旋律就会自己涌出来,现在这首乐曲成了我只拉给自己听的曲子,是只属于我的乐曲。
我也试着将旋律的音符写出来,但只要手指离开了小提琴,旋律就会自然而然的从我脑子里消失。
高桥网编捎来了信。
那是在我进入公司后的某天夜里,回到出租屋打开邮筒时看到的,在这个大信息时代,能够用信件进行沟通的,也就他一个,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想看。
他在信上面简单说明了情况,南北战争使得由土地之间的对立情绪逐渐升高,紧张的关系并非战争最开始时可以相提并论的,他所居住的地方也变得忙碌,加上网络通讯受阻,报社也濒临瘫痪。
高桥网编让我火速回信给他。
我提不起兴趣。
每当想起战争的事,我总会产生一种亢奋的情绪,但代入进写作以后,总会有一种奇怪的心情将我的话堵在嘴边,工作也会因此变得格外困难。
这样的信件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你好,有人在家吗?”我趴在桌上,听见敲门声时,只是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是水野理子,和你在同一个部门工作,我就住在你对门,公司今天发的补贴你忘记取了,我放在门口了。”
我还是没有说话。
“我先走了,记得取。”
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才在桌子上动了动身子。
整个世界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畏缩在断桥的下方,抬头,低头,都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眼前尽是一片猩红色的天空,机群朝着天际无限延伸,在视线的尽头,飞机变得很小,终成为一团浅褐色的素烧陶瓷,尽管看不见机群的全貌,但光听声音,就可以想到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蹲了下来,双手环抱住膝盖。
此时依旧只能听到引擎的蜂鸣声。
“有没有人在……我讨厌飞机……我不要……”
这种声音微不足道。
“我不要一个人在这……有没有……”
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声音融进噪音中。
我收拾好公文包,将它拎在手里,关门时看了眼背光的玄关和客厅。
今天下雨。
我打着伞在路边等待公交,透过雨伞看着高远的灰色天空。
实话讲,这样的生活,我只是把它重复一万遍。
写作也是踽踽独行,在这个偌大的都市里,想要见面,想要说话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我仿佛被遗忘。
公交缓缓进站,所有人向车门涌去,我却被一种力量强行的转移视线。
街角,有一抹白色闪过。
我顾不得上车,举着伞奔向街角,尽管此刻的我猜想当时自己应该有着这样的心情,但当时的我却无法理解,将情感用文字表达也并非那么容易得事情。
此时天空染上了暗红色。
但并未有人因此抬头,街边的人只是低头掠过。
风拂着她的发梢在空气中飘荡,她的视线转而落在我身上。
她身后的房屋轰然倒塌,强大的冲力让我摔倒在地,路人像看见怪物一样绕开了我。
“你们看那。”我向他们示意,指着倒塌的大楼,“你们看呀?!”
“神经病。”行人匆匆从我身边跑过。
我再次转过头时,却发现刚才倒塌的大楼依然矗立在原地,天空也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暗灰色,只是我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狼狈的坐在地上。
一阵风吹来,雨伞飘到了马路中间,被疾驰而来的车辆压过。
一只乌鸦落在了信号灯的上方,抖着湿漉漉的翅膀,嘴里叼着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
我再次看向她的位置。
“是啊,原来如此……”
我去了医院,第二天开始服用药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