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跑了不知道几百年,沉沉睡着的知微终于被白虎从背上掀了下去。
“哎呦——”
知微哀嚎一声,揉揉自己的臀,无力地瞪他一眼,“虎兄~又怎么了?”
白虎照样打了个鼻鼾。
知微,知微这才惊觉,黑灯瞎火的,她已到了都城城墙脚下了。一面对白虎作出告饶的姿态,一面又有些犯难。黑灯瞎火的,这城墙还这么高,她怎么翻墙进去找人啊。
白虎此时又白她一眼,让她好好翻翻自己随身的口袋。
知微照做,惊喜的发现里面竟是桑家给她备好的路引文书。好贴心,好喜欢。
可今夜又该怎么办?难道要她在城墙脚下扎根睡吗?
白虎不理她,小人的事情和大虎有什么关系。人也送到了,他要走了。虎尾巴一甩,黄土飞扬,背影决绝,傲娇非常,徒留知微一人原地发呆。
知微站了片刻,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对此刻的她来说,堪称天籁。
“许久未见,善见竟不知,原来挚友还有半夜城墙脚罚站的习惯,奇哉怪哉,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善见鸟,还有知微鸟。
知微惊喜地抬头,“善见!好巧啊,我竟能在这碰见你,你也是来找人进不去都城吗?”
袁慎被他挤兑笑了,“许久未见,知微道长还是如此,伶牙俐齿不叫人占半点便宜啊。”
知微呲出牙花,“善见公子,彼此彼此啊。”
袁慎走近了,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知微身上,如今已是深秋。也只有他挚友这样的人,才冷热不知,能不分昼夜地赶路。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短短十日不到,便从白鹿山赶到都城。他可是前脚才收到师傅的信,后脚他便来了。
这叫他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心热。
担心他路上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心热他马上就能见到他。此刻人在眼前,他真是没什么心情与他斗嘴,内心的情感汹涌澎湃。
知微则不管他脱不脱衣服的,也不管他心里想的什么,径直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白皙的脸颊蹭蹭袁慎的脖颈,感受到肌肤相贴传来的温热之感,呼吸相交。知微这下好似才回到了人间。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善见善见,你真不知我有多想你。”
素来以巧言多才善思著称的,胶东袁氏嫡子袁慎,此刻难得沉默地拥住怀中佳人,一言不发。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思念你不如你思念我多呢?
……
知微不问袁慎等了多久,就像袁慎不问知微什么时候到都城一样。
一切尽在不言中。
知微牵着袁慎手,随着袁慎使用世家特权,在半夜三更进了都城的门。
知微虽身量长些,但在男子里绝算不上伟岸,又貌若好女,一头瀑布青丝半扎半披散。守夜的士兵自然而然地将知微认成女子,不出三天,袁慎半夜带女娘入城的消息,就能传进每一个都城勋贵家的耳朵里。
怕是有一众女娘的芳心要碎一地哩。
知微这样想着,不动声色地将两手交握,改成十指相扣,贴得更紧密了些。袁慎脚步微顿,耳尖红了。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其实用男女来区分知微,有些不恰当。知微之躯不分男女,只要她想,一夜之间可化男为女,也可化女为男。知微生而知:“知微”之名,非在于一人,而是一族。而此间世界,唯她一个知微。
知微非人非神。人不会寒暑不侵,不会不分昼夜,夜里视物如白日,不会与兽沟通如常,更不会不分男女,身体一片光洁;可神不会懂人情冷暖,不会有生老病死,四肢不勤,不会每日好吃懒做,更不会相面算卦泄露天机。
袁慎知道这个,但他不知道,知微心中有预感,此次下山,若能把握机遇,她变为女身,不是没有可能的。
从前只觉世道不公,对女子多有苛待,男子之躯更自由。可袁慎出身胶东袁氏,倘她是个天阉或是个男子,先不说能不能得到袁慎喜爱,只怕为他家所不容。只这一点,她都要做女子,以女子之身示人。
况且知微随心所欲,不求功名利禄,又堪称世间占卜第一人。世道对女子的条条框框再多,她心里不在乎,落到她身上的更不多,做男做女对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区别。
从前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月余前她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她对袁慎有情,她想留在袁慎身边。
在袁慎身边,她就想做女子,她就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