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白虫,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知微脚丫子一翘一翘,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
她从前许多年,一直在白鹿山上吃白饭,如今被主人家赶下山来,一时之间天地浩大,无亲无友,她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做人做到她这份上,还真是失败。
嘴里叼着一根路边随手薅来的野草,知微又蓦地想起有人说过,若哪天无处可去了,自可以去都城寻他,不说每日绫罗绸缎,但是要有他在一天,必有她一碗粟饭吃。
知微翘起唇,拍拍身下的大虫,“虎兄虎兄,麻烦带小道去都城一逛。”
皮毛油光水滑,肚皮鼓鼓的森森白虎,寻常人见了腿肚子都要打哆嗦,此刻颇通人性地舔舔虎齿,竟真的改了方向,朝前行进。
林间小道,树林阴翳。
白虎驮着它背上的少女,时而惬意悠悠地走,时而狂奔不止,像是要把背上的人肚里的隔夜饭颠簸出来。
……
从白鹿山下来,白虎似是知道哪里有人经过,想要刻意避开人群一般,白日里只取道林间小路,到了夜晚才披星戴月地在大路上行进。一路上虽然荒地多,但也不是处处大路都有草木荫蔽,少不得也有白日跑在大路上的情况。
比如此刻——
大白虎在宽阔的大路上狂奔,远远看去,扎实浓厚的皮毛起伏摆动,飘逸宛若神话中威严的伏魔神兽。
但定睛细看,白虎的背上还有一物,随其跳跃奔跑而摆动颠簸。好像大白虎身上背了个大麻袋。那麻袋不是闭目养神的知微,又能是谁呢。
“少,少主君…”梁二一脸痴呆地望着一处。
“何事?”凌不疑淡淡道。
“我好似见鬼了。”
白痴…
梁大没忍住,给他脑袋来了一下,“大白天诨说什么,我看你是没事找抽。”
“不是啊,你们看那,”梁二遥遥指着从路那边奔过来的白虎,“我若不是白日见鬼,怎么会看见大路上有大白虫在跑!还是这么大!”
凌不疑放下手上正在擦拭的长剑,回首望去,正看见青天白日下,皮毛闪闪发光的大白虎。大白虎速度奇快,三人说话间的功夫,已从路尽头的一黑点,变成了十几步之外的威严猛兽。眼瞧着白虎越来越近,三人都瞧见了白虎背上的小麻袋知微。
梁大喃喃道:“我的天爷啊……”
凌不疑目力极好,隔着大老远,便看见了白虎背上披头散发的人。心里竟有些惊疑不定,生出些许,梁二也不算是信口开河的想法。若不是白日里见了鬼,哪能看见这样的奇异景象——白底黑纹短毛的大虫——凌不疑怀疑它已生了灵智,不然无法解释为何这大虫是寻常大虫的两倍体积不止,须知白色底只会让大虫在林间难以捕猎——双目炯炯有神,毛发细密有光泽,驮着山间精怪在大路疾驰。
背上的,是山鬼吗?
凌不疑双目微眯。
接着,只见大白虫路过三人时,扭头朝他们极人性化地打了个鼻响,惊得本就惴惴不安的马匹发了狂。梁大梁二一旁瞧着,怀疑是不是自己生了错觉,他们怎么瞧着这白虎眼底水波流转,竟是极为鄙夷他们一般?一时间只好手忙脚乱地安抚马匹,免得马匹发狂跑了,或是惊厥起来伤了人。倒是凌不疑巍然不动,与白虎背上伏起的山鬼目光交接,他看到了一双促狭的眼睛。
饶是凌不疑,也因这一眼怔愣一下。
无他,那双眸子生得极美。
美得他此生罕见。这样,眸子里的促狭意味反而淡了些许,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回过神来,大路上哪里还有山鬼与兽的身影,梁二直呼见鬼了。
知微直起身来,拍拍身下的大虎,“虎兄大量,何必非要吓唬路上的凡夫俗子呢?”这已经不是路上的第一起了。
白虎自然不会说话,傲娇地打了个鼻鼾送给知微。
知微揪下一撮白毛,“虎兄虎兄,须知小道出身卑贱,可是惹不起别人哩。你瞧人家高头大马的,非富即贵哩~”
她一向信奉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她往日所见,来日必有因果。今日惊吓别人马匹,来日说不得要栽在别人手里。谨慎些总没错的。
白虎更加不忿,甩了甩头,好像是要叫她滚下去一般。小小人类不识货,竟拿他与凡俗马匹做比较,还好似他比不过一般,不识货的贼子,爱坐坐,不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