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好了，回来吧。”他招呼雨燕飞回来，又问郑棋元，“哥，你怎么样？”

他把晕过去的哨兵背起来：“我没事。”

从迈入污染区，徐均朔的领域就一直笼罩着他。往日那些嘈杂和迷蒙的絮语都已消失不见，他只觉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晰，虽然经过战斗，身上仍然是轻松的。之前放出去查探的精神力也都得到了妥帖的净化。

因为戴着防毒面罩，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有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如旧。

“样本到手了，”徐均朔晃晃采集器——那里面浮动着小团污染物，“这位也带回去吧？”

郑棋元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背着的哨兵：“还需要你评估一下危险性，我去跟刘岩报备。”

污染区的天穹仿佛永远是铅灰的。不如说这地方始终密布着危机与动乱，甫一踏进就会被其中残留的浓烈情感影响，即使再烈再柔和的太阳都无法拂去心上的阴霾。

向导从善如流地收好采集器：“我先给基地传个简讯，边走边说吧。”他调出电子光屏，对着晕过去的哨兵和他的精神体拍了照，快速勾选了几个选项，十指如飞地编辑好内容上报。

数据流自光屏上汹涌而过，他依然走得平稳。郑棋元往上一托昏迷的哨兵，没由来地说：“你实在是很适合做数据类的工作。”

向导抽空看他一眼，黑颈鹤护卫在他身侧，亦步亦趋的样子安定极了。他按下发送：“可能是肌肉记忆吧，这种东西捡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早点学会也能提升办事效率嘛。”

年轻人腕上戴着监测生命体征的手环，幽幽散发绿光。那上面代表心流的电子光轮过一周，两人都没再开口。

他点击发送，快走几步，拎起昏迷哨兵肩头的黄金蟒：这家伙受了污染物的影响，此刻长不过半人高，寻常木棍一样粗细，还怪压手的。

向导把蛇扛在自己肩上：“走吧哥，那边派人在出口和岗哨接应了。”

大黑雨燕振翅而起，归于天穹。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在训练基地发现了黄金蟒的踪迹，尾随其深入地下实验室，在边缘地带找到濒临狂化且被污染物入侵精神海的哨兵。同行向导做过紧急疏导后，我们将他带了回来。”郑棋元候在临时诊疗室外，低声向刘岩汇报完任务概况，“具体评估和分析报告，均朔已经上传了。”

刘岩在光屏上批复，末了抬头：“里面怎么样？你的查探范围比上次广啊。”

长廊里很安静，不时走过的工作人员大多行色匆匆，偶尔交流的只言片语也简洁，颇有种紧张感。老友稍缓严肃的神情，一脸揶揄地用胳膊肘撞他肩膀：“相处得怎么样？”

郑棋元猝不及防被难得没正形的刘岩打了记直拳。他重新沉默下来，依稀还是那副徐均朔刚来那天他们在办公室会谈的油盐不进样。

“别太倔。你是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那批单兵，他太年轻了。”

郑棋元有一双笑眼，即使不笑看起来也温和多情。那双略薄的唇抿紧了，不再年轻的面容扩散开来的痛苦像石子丢入湖心泛起的涟漪，连绵得宛若叹息。

他轻轻地说：“回不到从前了。从我失去意识，亲手杀掉他的精神体的那一刻就回不去了。”

“......那他可是真不长记性，什么都忘了还回来再和你做搭档，”刘岩叹气，“太倔了，唉。”

他长吁短叹了一会，最终悲哀地意识到好友虽然与自己相识多年，但感情这种事就是局外人看得才真切，局中人就像陷入沼泽，浑然不知对岸就在咫尺之遥。难说。而且当事人经历的他也没经历过，再劝解都显得轻飘飘。到底是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这世间的事，哪能掰扯得清。或许有时候遗憾才算圆满。

“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说。黑颈鹤安静地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