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还好，轮值室不止我一个人值守，顶多就打打下手。”他笑笑，避重就轻地揭过话题，“你们总出外勤一定多保重啊，说不定过两天咱俩就又成同事了呢。”

向导果然不再问，他们道别，而后他离开轮值室。

徐均朔坐在原位，录入档案，上传后身体向后靠去。两只雨燕破天荒地都飞出来了，一只停在显示屏上，一只仍然停在他肩头。思绪翻转，他放慢速度去回忆自己大脑中那空白的几年。

他的精神图景是一片松林，常年有长风穿过，心绪起伏时幅度尤其大。而再往里的精神海却是片缀满星子的夜空。星星依然沉默地闪着，没有言语。

他放松身体沉溺进去，站在星空之下。

那些遗憾与过去涌上他身周，无数模糊面目的人影纷杂过去。万千声音、万色万象中，他却听到一声鹤唳，椎心泣血。

他猛然睁开眼，通讯器正在响。他深呼吸几次，最终接起通讯：“喂，这里是轮值室，轮值人员徐均朔。”

“啊小徐吗。你未来三个月都不用在轮值室坐班了哈，去军备处领装备吧，准备出外勤了。”对面分配轮值的主任语气匆匆。

“啊，好的主任。我能问一下是什么外勤吗？”他斟酌着词句。

“特殊外勤。情况不太明朗，前线急缺向导，你尽快动身。你是不是有搭档？”对面喧哗不断，人声嘈杂。

“是。”

“通知他，二十分钟内到军备处，任务概况在你们就位之后发放。”

“收到。”对面挂断通讯。他转而拨通哨兵的视讯。

大概三十秒之后，通讯被接起来，已穿戴整齐装备的哨兵出现在屏幕中央：“怎么了？”

他言简意赅：“上面发下临时任务，紧急度比较高，让我们马上去军备处。你在哪？”

“z区，十分钟能到。你还在轮值室？”向导套了件白大褂，四周装潢考究，还摆着安抚精神力的绿植。

“我马上往那赶，这下可不用排班了，”徐均朔脱下白大褂，步出轮值室，“等会在军备处汇合吧？”

郑棋元一面走一面应：“好，我挂了。”

这块污染区是新近发现的，新生程度较高，比一些危险的大区风险度好得多。精神力对于人类而言是亟待探知的深海，海面下藏着数不尽的隐秘与不可知。人的躯壳往往有承载上限，这是如果主体的精神力过于庞大，以至于精神图景、精神海都呈现不同程度的暴乱，那么这个人的神志顷刻就会被摧毁——混乱到某个临界点，就会形成污染物。

这种东西简直就像什么诱导发狂的人形自走捕捉器，被夺去神志的“污染物容器”会游荡在某片区域内，影响碰到的任何哨兵向导，俗称污染物扩散。

扩散多到一定程度，这片区域就会被称为污染区。

很难想象人类发展到现今，大批人并不是因为战争、动乱、饥荒与病痛死亡的，而是不死不活地成为躯壳和容器存活于世。实在太讽刺。

对于精神力狂热的探寻直接铸就污染物及污染区的诞生，现今污染区不断扩张，已经严重影响人类的生存环境：他们只能不停组织强大的哨兵护送有净化能力的向导进污染区，击毙并净化已经成型、逸散在第三介质中的污染物。

他们通过层层岗哨，并肩走在废弃的军区。建筑俱已陈旧，灰白的底色都蔓延出满是灰尘的裂缝，不算宽阔的大道两旁爬着几丛野草，一派萧条。

“这次是去本区指挥塔，目标精神体是黄金蟒，”郑棋元放出黑颈鹤巡查，“注意警惕，不到必要时候别出手。”

徐均朔跟在他身后，闻言展开精神图景，将哨兵包裹进去：“哥，你把查探场域扩大，我实时疏导你，别太紧张。”

雨燕盘旋在高空，乌云层叠，要落雨了。

郑棋元满身潮湿水汽，一手反扭那个眼睛都变成兽瞳的哨兵，一手连同膝盖压在他后背。他的黄金蟒被黑颈鹤钳住七寸，后者正痛苦地嘶鸣。它庞大的身躯约莫有六米，在缠斗中遍布斑驳血迹、混着不少灰尘，止不住地痉挛着。

他们停留在地下一层的楼梯间，徐均朔铺开了自己的精神海，把交战双方都囊括进去。雨燕振翅，温厚的精神力席卷过两位状态欠佳的哨兵。呈菌丝状的灰黑色污染物在松风穿过时无声消弭。

向导拧开采集器，把残留的污染物收容。小鸟飞上去停在黄金蟒头顶，疏导若风吹水面，咆哮的哨兵连同精神体一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