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颈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郑棋元往后瞧见了他，低眉一招，把它塞回了精神海。

电梯缓慢上行，规律的嗡鸣声环绕轿厢响着。上方的环绕光是冷白色，四壁皆是银白，投在其中两个影子上。

他抬头看了看灯，自言自语道：“不应该是这个颜色的。”

“之前的确不是这个颜色。”哨兵说。

向导刚回过神似的转过头：“抱歉，我的记忆实在是很混乱......我们之前认识吧？”

郑棋元已经逐字看完了他的病历、咨询了相关领域的医生，清楚不能主动提起关于他之前的事，斟酌着点头：“认识。”

谨慎得如履薄冰。不过也不怪他，失去向导的日子已经快要把他逼成个患得患失的疯子。他终日如履薄冰地行走，用任务麻痹自己，连听到他的名字都能应激得产生木僵反应。

手刃自己的向导，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我觉得你很熟悉，既然你认识，那就不算冒犯啦！”年轻人松了一口气，“还是会有点没有实感啊，之前在学校你还只是榜上的名字，现在终于见到真人......久仰大名，棋元哥。”

郑棋元眼前掠过很多画面。想起他欲言又止的疑问，想起他每次疏导结束后安抚一样拍拍他的肩头，出外勤前比的“ok”，他想告诉他他们的过往，但那些事情都已模糊，像泛黄的旧报纸，带着腐朽的灰尘，沾染上浅淡血色。

“会好的，你好好的，听医生的话。”他说。

时间是长河，冲淡一些东西，也把一些东西打磨得越发温润。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想回答，却已寻不到那个人。

旧日的幻影如同梦魇，抓住他肩背、双足双手，湮灭无数浪花。那些记忆越发深刻，割得他鲜血淋漓。

电梯到了，他们一前一后步出，他落后他半步，看他单薄的背影。

他往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确定了目的地，回身：“我到了，棋元哥，谢谢你送我回来。以后合作愉快？”

黑颈鹤又不管不顾地窜出来，长喙蹭蹭他手背。

“合作愉快。”他目送他摸摸鹤的脑袋，拎着包走过阻断带、刷开房门，直到识别器嘀嗒一声响，门在他面前关上。

“送回去了？”刘岩问。他沏了新茶，给对面的老友斟满递过去，“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轮值室走一圈？刘医生没说什么吗？”

“我咨询了些他的事。”哨兵接过茶杯，神情恍惚地放下，“医生说建议我远离他。”

“......和你搭档，是他主动提出的。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别作践自己。”向导了然，放下茶壶，端起杯啜一口，“而且他能力那么强，又跟你不是一个类型，无论怎样，单兵才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我清楚我们没有以后。可我忘不了。”哨兵低声说。“他如果没遇到我，会比现在好得多。”

“你也一样。”向来温和的向导对消沉的老友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

“我以为你明白。”他说，“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两人对坐良久，窗外夜色笼罩下来，水壶里的水又烧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