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我叫你哥吧，棋元哥，”徐均朔往前走一步，在他身侧站定，“以前在学校，总能在单兵榜上看见你，也不算很陌生了。”

向导背着只顾易倾情赞助的包，里面装了些出外勤的零碎东西，杂七杂八，还堆了点营养药剂和精神力恢复嗅器，也是顾易快手凑齐的。

那只双肩包是灰蓝色，他只背在左肩上，此刻许是坠得慌，换到了右肩。

郑棋元自然地伸手，把包接了过来。

“刘岩把你的情况发给我了。”他干巴巴地说。

“啊，你知道啦？”被他这么一打岔，他顿时忘了把包要回来。

哨兵背着那只包往前走：“生活区快到了，边走边说。”

空中又洒下细密的雨丝，徐均朔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追上他。

哨兵撑开折叠伞，往他头上移了移。

“我没别的意思。”雨是太阳雨，下得淅沥，他们安静地走出一段路。

郑棋元撑伞的手紧了紧：“为什么？……选我做搭档。可以不说，不要为难。”

他从见面以来就话少，本来还以为是性子冷淡，但是从精神体来看远远没那么简单。现在这几句话更是有点难得。

徐均朔想了一轮：“是这样，我觉得你很熟悉……病历你那边也有吧？医生建议我要多经历，以前的事还不能让人主动告知我或提起，怕给精神海二次受创。毕竟精神体当场死亡也不是什么小事了。”

他的语气轻松，唠家常一样说出来，神态自若地往前走。雨燕细细理过每一片翎羽，沉静地站在他肩头。

郑棋元眼前漫开大片大片的血色。雪好像又在下了。污染区永远铅灰的天穹盖在头顶。

他怀中向导的体温冷下来。他向外发送求救信号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只余嗡鸣的冗长声响，几乎贯穿耳膜。

噩梦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

“说实在的，我也觉得很魔幻，”他踩过个小水坑，“一觉醒来就过了五年。好像才刚毕业，在轮值室实习，那会污染区事故多发，每天累得像死狗一样，回家躺在床上恨不得一觉睡死。”

他把包要回来，从里面掏出把伞撑开：“我睁开眼，翻身起来以为还要上班，结果发现我在医院隔离舱。”

“有个医生像没见过人一样扑过来对我进行清醒度测试和精神力鉴定……他那个脑袋真的能当镜子照，还怪吓人的。”他绝口不提刚醒来时经受的疼痛。

郑棋元轻缓地吸气，再吐出来，只觉喉头堵了巨石一样苦涩，光呼吸就能割伤似的。

“后来他们告诉我，我睡了五年。五年诶！一下都变成空白的了。我好像醒过来了，又好像根本没醒。”向导自嘲地笑，“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呢？”

郑棋元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抖得更厉害了。他咬紧牙关，竭力忽略眼前的幻象，听他往下说。

“再后来我就开始做复健。其实挺轻松的，大概有半年，我就来这里了。我老师不太赞同，他还是想让我养养，但我觉得太久了骨头会生锈……于是就递资料赶过来了。”这条林荫路不短。雨顺着伞骨滴落，从伞下望出去，绿意被水洗得发亮，郁郁葱葱的，养眼得很，无端有种檐雨如织的空寂。

仿佛连话音都裹上携雨的风，不时有落叶被打得漂流在路面上。

生活区与平常社区没什么两样，只是每层都配有精神疏导室。他们走进三号楼。

“我们住几层？”他看看四周，在二单元门口抖抖伞面，耐心地把伞骨整理好收回来。

“九层。你是03，我是01。每间都配备定量的私人区域、公共区域，有精神力隔断带，全部需要生物认证。不用怕有人打扰。”他挡住电梯门，让向导先进去。

“还能有谁打扰我？我忘得那么干净。”年轻人捻了捻肩上雨燕的尾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