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均朔轻轻笑起来,坦言道:“我确实觉得您很亲切......我出事之前,您是不是教导过我?”他为数不多的模糊记忆里,曾有一帧听不出词句的片段。对方的面容如涟漪,可那只鹿探头过来传来的温度却不做假——现在那只鹿正在他身前。
这位长官是一位向导,而且精神力极强,但很温和,不是顾易那种攻击类,实在是很像“导师”。
塔内对于精神力的判定标准极严格,能坐到刘岩这个位置实属不易,没有点实打实的军功是没法升到这个位置的。最高塔指派负责人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向导或偏全局性的哨兵,而刘岩显然比他们年轻得多。
他弯了眉眼,剑眉星目中依稀可见少年时的风采:岁月在他脸上行过,教他平添许多忧愁;可人还是那个人,有些东西依然如故。
“我们曾共事过,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向导,”刘岩缓缓道,“对于你所经历的事故,我深表同情。”
“没什么啦!都过去了。更何况我都差不多忘干净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眼角眉梢萦绕的浅淡病气终于被少年人独有的活力冲开,整个人看起来像抖了抖蓬松羽毛的鸟——而站在鹿角上的小鸟也抖了抖翅膀,腹部蓬松的毛微微炸开,掩住细细的小爪子。
刘岩含着笑看他,而后开口:“工作的事,需要给你几天考虑一下吗?”
年轻人立刻敛了笑,坐正了。那股之前被塔里训出的机敏稳健又爬上他脸庞。
这是上过战场的年轻人,即使忘却前尘、遭受精神体消弭的重创,骨子里仍有病痛消磨不掉的东西。
“我想出外勤。人选的话,我想同郑棋元郑先生做搭档;我觉得他不陌生,同他搭档会对我恢复记忆有帮助。”
一边坐着的顾易登时焦躁起来,不顾斜对面的长官,隔着衣服掐了掐他。
刘岩眼角已生了细纹,眼神还是如静湖,只不过其中神光摇曳,微微泛起波澜:“决定好了?你确定?”
“我确定。”他说。吐出那个几十分钟前才得知的名字时,他察觉到因受到极端刺激而封存的记忆居然有一丝丝松动。
他的精神图景里松涛如怒,长风卷过那片松林。木叶簌簌,他却听见振翅声,伴着心跳。
长者静静看了他半晌,叹息一样:“好。我叫他来跟你对接。”
“但有一点,你还在恢复期,我会限制你的外勤数量及基础任务量。身体最重要,我们不能失去你。”
“形势比较严峻。”他续上茶,低声说。
“听您安排。”他回答道。
顾易悄悄松了一口气。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三个方向迥异的向导终于一齐端起杯喝了口茶。
结束通讯,郑棋元脚步匆匆,走过大厅,摁下直达电梯钮。鹤敛着翅膀,周身隐隐散发无形的威压;精神力不安定地来回波动,他只能勉强收拢回周身,不让它们外泄。
对于一个精神图景被污染过的哨兵来说,这几乎是家常便饭。自从那场战争结束以后,他就习惯了每天压抑自己的精神力。
直到他的到来。
他出神地注视着某个虚幻的点,再一次忽略狂乱的精神力反扑回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