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会的时候要不要回重华宫的事情还没有结果,便发生了一件轰动朝堂的大事,三位柱国:唐国公李虎、安定公宇文泰、隋国公独孤信联名弹劾襄王元彻,说他打仗丧兵辱国贪功冒进,在京城里的王府门客仗着他的势力多行不法贪污受贿卖官鬻爵。
弹劾刚奏,朝堂哗然!
魏贵妃脱簪戴罪,当众跪在大殿前,为养子襄王求情,不知是否巧合,今日进出主殿的太监宫女比往日更多,更频繁。
宫女:“魏贵妃又在请皇上念其过往了。”
宫女打眼色:“襄王重罪,若皇上不惩处何以平天下民心。”
站在殿侧的元淳被元嵩死死拉住。
魏贵妃又求情了:
魏贵妃“皇上!襄王多年镇守边疆从未行不法之举,丧兵辱国更是无稽之谈,请皇上看在襄王为皇上忠孝多年的份上,明鉴啊皇上!”
话罢,魏贵妃叩首久久不起,再起又是一次请皇上明鉴而后叩首,因为此时魏帝未出主殿,她必须为自己的彻儿争取一切机会。
元嵩“淳儿,如今这个时候我不准你再乱跑,母妃已经在很难地为七皇兄求情,算皇兄求你别再闯祸了!”
元淳“母妃受辱皇兄当我愿意吗?!我不是要去闯祸,我是要去求情,三位柱国将军背后的人背后的原因皇兄难道看不出来因为谁吗?”
元淳用力扯开元嵩的手跑下百级台阶,正碰上闻讯而来的燕洵,元嵩行色匆匆追来看见他脸色总算缓和,于是三人便立刻赶往青山院。
——青山院——
原本该得了一手消息的青山院此时却安静怡然,仿佛消息封锁在了院外。
楚乔“公主请用膳。”
布完膳的楚乔正准备退下,便听汤匙碰到碗底的声音,而后响起迦蓝这么一句淡淡的评价。
伽蓝公主“今日早膳味道有些差,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胃口的原因。”
宇文玥“这两日臣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没控好火候,这一碗便先不吃了。”
宇文玥似乎顺手接过了迦蓝手中的玉碗。
楚乔脚步停了这两秒的时间,一个着急忙慌的身影径直撞上了她,元淳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嘴里直抽凉气。
迦蓝看着眼皮红肿的元淳,慢条斯理地拾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
若换成以往,她早就问罪了。
今日这么一反常态,难道发生什么事了不成?
果然,迦蓝看着元淳用一种期冀的目光注视着她,随后竟没完全站起的,手心撑着地板地扑在了脚跟前,头发凌乱地抬起脸。
元淳“皇姐,我知道错了,求你让国公和两位柱国将军收回弹劾,不要拿七皇兄回长安,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顶撞皇姐目无尊卑,是淳儿的错,要淳儿怎么承担都可以,再献一百次舞再编一百个新舞都没关系,可是皇姐,你不能让七皇兄承受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啊!”
元淳涕泪交加,双手紧紧握着迦蓝的手臂,被攥疼的迦蓝忍不住皱起眉,让一旁宇文玥朝后到的元嵩警告睨了一眼。
元嵩“淳儿你冷静点,你弄疼迦蓝了。”
元嵩后背悚然,快步半抱着扶起元淳。
迦蓝看着元淳转而把自己衣袖扯得皱起,眼底漫出不悦。
伽蓝公主“有什么话好好说,你献不献舞和我有什么关系,三柱国弹劾襄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元淳“有,有的皇姐,三位柱国都与你息息相关,唐国公是皇姐的亲舅舅,只要皇姐开口,七皇兄就可以清清白白继续镇守边疆了,皇姐最是心善,一定见不得边关的黎民百姓受苦对不对?”
元淳抓着迦蓝的衣袖不肯松,元嵩也不敢再扯了,只能维持这让他惶恐的动作。
伽蓝公主“清清白白?”
元淳“对!清白!”
伽蓝公主“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迦蓝语气带上一丝嘲讽,元淳脸上的笑容僵住。
元淳“皇、皇姐这是什么意思?”
迦蓝看着元淳还不知错在哪儿,竟觉得有些可怜,屈起指节抬起了她娇俏的小脸。
伽蓝公主“我的亲舅舅是唐国公,淳儿的亲舅舅是谁?或者说,魏贵妃背靠的是谁?七皇兄作为魏贵妃的养子,他被弹劾难道你是想说我的舅舅假公济私,和魏家没有半点连带关系吗?”
元嵩脸色煞白,有没有关系甚至已经不是最主要的,迦蓝这句话唐国公假公济私谁敢接?
他紧张看着元淳,便见元淳呆滞地喃喃。
元淳“可是七皇兄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不是你们对付魏家随意牺牲的一枚棋子!”
宇文玥“元淳公主,坐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嫡皇姐迦蓝公主,你这么大声冲嫡皇姐叫嚷,我不介意掺进这家事里,向皇上禀告。”
伽蓝公主“对付魏家又如何,魏家若行得光明磊落,自然不怕今日之祸,你七皇兄无端受祸最无关系的便是三位柱国将军,要问,不如问问你的母妃有没有劝过你舅舅约束门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元淳毫无血色的脸布满绝望,从元嵩怀里无力滑落。
这时燕洵看不下去,出声道:
燕洵“可是襄王很早便出去领兵打仗了,这么些年有功无过,就算魏家借势,那也不该拿回长安,功过相抵平安回京也好啊。”
伽蓝公主“燕世子和我说有用吗,早在七皇兄被魏贵妃抚养,而他的舅舅卖官鬻爵拉帮结派行一己之私的那天起,七皇兄的人生就已经满是污泥。”
迦蓝冷冷扫过三人,拿起宇文玥沏好的茶慢慢品起来。
伽蓝公主“生在帝王家,天真就成了一种罪过,奉劝三位一句,谁拉襄王下的泥潭,就请三位去找谁。”
宇文玥“楚乔,送客。”
宇文玥下令,早已站起毫无存在感的楚乔步向门前,伸手朝外。
她没有抬眼,也预感元淳今日不会善罢甘休,因为元淳眼睛红了,猩红无比。
元嵩打算抱起元淳,却发现元淳指甲死死扣在地板上,甲尖已经崩裂,元嵩立刻惊悚地看了眼迦蓝,见她依旧喝着茶,心疼又后怕地飞快握住元淳的手。
元嵩“淳儿,我们回去吧,母妃还跪在殿前,我们不能再惹起其他事端。”
元淳“原来皇兄……还知道是事端?”
元嵩听这阴冷的语调不对,不等他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元淳撸掉他的手,摇晃着站起。
元淳“什么是事端呢?”
元淳的眼白爬满了红血丝,手臂颤颤抬向迦蓝。
元淳“事端……就是这世界上不该有她的存在,一切都是因为她!我们和母妃才开始了悲哀的人生!一个生而克母的命居然还能被叫做祥瑞?我看她分明是一个蛊惑父皇的精怪!蚕食了自己母后的精气才降生!才会可怕的两面三刀,装得乖巧,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一样地生活在……”
啪!
锵。
迦蓝一巴掌下去,元淳歪着的半边脸颊红肿了起来。
元嵩“宇文玥!你敢对公主拔剑!”
宇文玥“元淳公主以下犯上,我身为重华宫家令理应保护迦蓝公主一切,即使今日我杀了她,皇上要如何治罪,也不劳二位费心。”
这时门外忽然匆忙跪来一太监,“奴才参见迦蓝公主!”
元嵩闻声大惊,连癫狂的元淳都怔着眼睛看去。
元淳“是不是母妃怎么样了!”
元嵩不敢撒手,怕元淳真疯了抓伤迦蓝,到时母妃和他们都别活了!
刀兵相见的窒息氛围太监哪敢废话,忙道:“是皇上,皇上把襄王府的门客和所有属官菜市口弃市,襄王锁拿回京,贵妃娘娘晕过去了!淳公主和裕王快回去看看吧!”
燕洵阻挡破月剑的手臂被内力震得发麻,知道宇文玥真的动了怒,忙扯了一把元嵩,元嵩当即心领神会后退,燕洵一记手刀下去,被劈晕的元淳向前一栽刚好掉进元嵩的臂弯。
要让元淳再发作一次,魏家明天就得消失!
元嵩“迦蓝公主,我会自行代皇妹领罚,还望迦蓝公主能手下留情,今日我兄妹二人唐突了。”
元嵩看着迦蓝,深知迦蓝与他们这些皇子这些年虽称兄妹,可历来太子储君均不算在皇子之列,就像迦蓝也并不在公主之列。
他们,从来不算真正的兄妹。
今日元淳脸上挨了一巴掌,挨得并不冤枉,元嵩将她托给燕洵,又再次进了青山院赔罪,这才驾车驶回皇城。
比起元淳伤没伤,宇文玥更心疼迦蓝通红的掌心。
宇文玥“公主总说不在意,又何必与她置气,幸好今日两位孙少爷都不在,不然看见又该心疼了。”
伽蓝公主“家令若能不借别人的口来心疼我,想必我的手会好得更快。”
迦蓝一枚银针扎下,须臾,手心莹白如玉,她低头放回针灸包,忽然宇文玥握住她的腰,将下巴搁置在了她肩膀。
清冽的香气飘入鼻腔,肩上的人似乎比她更像一位当事人,痛苦地不能接受那些言语。
迦蓝无奈地抚了抚宇文玥的背。
于是宇文玥更显脆弱地依着迦蓝的肩,在迦蓝看不见的视野外蔓延着眼里杀意,元淳一而再再而三欺他的公主,不是背靠魏家吗?正好昨夜密报他还未来得及上交。
他要魏家明日消失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