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历史的车辙仍旧向前，17岁这一年，我如前世一般穿起嫁衣嫁入东宫，全然没有新嫁娘的羞涩与激动，比起成婚，我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新婚夜，喜娘说了一长串吉祥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看向我，眼中的激动与欣喜不似作伪，我也只好勉强垂下眼睫故作羞赧。合卺礼的那杯酒，被我吐在袖口内的巾帕上，一滴也没有入喉。不吉利？谁在乎呢，反正我与他，本来也不会白头到老。

　　次日一早我就将出宫的令牌交给了拂云，未料到拂云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阿姊，你从哪里弄来的药？坐堂医说这药可让人绝嗣！”刘越焦急地问。

　　我只觉脑袋里“嗡”的一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彻，你好狠的心！我与你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你却从新婚第一日就防备我至此！

　　怒气在我胸腔里止不住地翻腾，我握紧了桌角，指甲已然折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胸口一窒，喉间涌上一口腥甜，鲜血落在朱红的衣摆上，开出一朵深色的血花。我盯着那朵血花又哭又笑，近乎癫狂。多讽刺啊，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新妇的红衣，怪不得，怪不得上辈子我求医多年仍然无子，赏给医者的九千万原是葬送在这杯酒里，成为我被废的理由。我寻医占卜，唯独不曾怀疑过我的枕边人，刘彻啊刘彻，是你负我！

　　拂云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哭着上前掰开我的手：“好翁主，知道您受委屈了，咱们去跟长公主说，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刘越的手伸出又放下，人多眼杂，他只能站在原地焦急万分地看着我：“阿姊你没事吧？我去给你传太医！”

　　“站住。”我叫住了他，拿巾帕拭去了嘴角的血迹，掷在他身前，刘越犹疑地拾起，我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轻声道：“这上面，是昨夜我与太子殿下的合卺酒。”

　　刘越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我：“阿姊是说，是皇兄？不！不可能，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笑中带泪：“若我有子，则储位定矣，外戚独大。这样简单的道理，我竟然才想通。”

　　我冷静下来，闭了闭眼道：“阿彻是太子，处事自有他的道理，今日之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阿越！”

　　刘越犹自不服气，红着眼道：“我要去找皇兄！皇兄怎么能这样欺负阿姊！”

　　我冷笑道：“你找他？你想如何？又能如何？此事你若传扬出去，我永远不会再见你。他是大汉的太子，我是太子妃，就必须和他同心同德，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阿彻快要下朝了，广川王殿下请回吧，下次记得，称我为皇嫂。”

　　刘越偷偷将帕子塞进了怀里，我装作没看见，他低头拱手道：“是。臣弟一切听皇嫂的，臣弟告退。”

　　我将此事瞒得很好，照旧与刘彻演夫妻情深，常常去书房为他送去汤羹。刘彻处理政事时并不避开我，毕竟在他心里，我骄纵又无知。我问他为何不开发去西域的商路，他问我怎么突然提起西域，我坦然道：“阿娇想知道西域的胭脂会不会有所不同啊。”他笑我关心的原来是胭脂水粉，我抿抿唇并不解释。

　　我照常去未央宫看舅舅，成婚后我来的更频繁了，舅舅还是那样慈爱，问我阿彻可曾欺负我，我顿了一下，努力扬起笑容：“不曾，有舅舅在谁敢欺负阿娇？”舅舅的眉间已有倦色，我告退出来，未央宫外下了雪，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我身上，我心里却愈发沉重。

　　时值隆冬，十月那次日月皆赤五日就已惹得人心惶惶，前日钦天监又上奏说天有异象，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皇帝舅舅似乎也预感到大限将至，命皇太子提前加冠，诸侯王就藩。刘越也不得不离京就藩，临行时来拜见我，我没有见他，只让拂云送了一个平安符给他。拂云回禀道：“广川王殿下很是高兴呢，要奴婢好好照顾您，劝您要保重身体，凡事多往宽处想。”

怎么宽怀呢？重活一世我也曾遍寻名医推荐给舅舅，可事情终究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舅舅的身体每况愈下，却仍然在我焦虑时宽慰我：“阿娇别怕，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有彻儿护着你，舅舅也能放心了。”我能做的便只剩下了在剩下的日子里多陪陪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