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住了三日才回府,临行时舅舅与外祖母照例赏赐了我许多东西,晚间母亲过来与我说话:“阿娇,母亲听说,那日在御花园你与越儿相谈甚欢?”
拂云刚为我卸去了钗环,母亲接过梳子亲自为我梳头,我把玩着玉簪:“是啊。”在镜中与母亲对视一瞬,我倏然看懂了母亲的担忧,好笑道:“母亲,阿越还只是个孩子。”
母亲欲言又止,我拍拍母亲放在我肩上的手,淡然道:“母亲,至少目前为止,阿彻仍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母亲定定看了我半晌,叹道:“母亲的娇娇儿长大了。”
过年时各府都送来了节礼,只是今年比往年多了一份。我抚摸着封皮上的“广川王刘越”,吩咐拂云:“玉坠好生收起来,照太子那份回礼略薄些,再添一份爆竹给他。”
年关过后母亲便开始筹备起我的及笄礼,连宫里也添了几分喜气,宫里的小宫女私下议论着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就要有太子妃了,我只佯做不知,照常入宫给外祖母和皇帝舅舅请安,却在御花园又一次见到了刘越。
刘越拱手行礼。我亦垂首回礼,问道:“广川王怎么在此?”
似乎只是过了个春节,刘越却长高了不少,去年看他尚需低头,今年已可平视。刘越看向四周的宫人,道:“阿姊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远处有一个凉亭,我们就在亭中对坐,拂云端上茶点后就自觉带走了所有宫人。
刘越似有话要说,几番欲言又止,我笑吟吟地望着他:“阿越可有话要说?”刘越小心翼翼地望着我:“宫人们说,阿姊很快就要嫁给太子皇兄了,是真的吗?”
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垂首摆弄着衣角:“大抵是吧。”
刘越又问道:“那…阿姊开心吗?”
我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不知道……”旋即又转移话题,勉强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操心这个做什么?阿姊做你嫂嫂不好吗?”
刘越遽然站起:“不好,我只比太子皇兄小两岁!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诧异地看着他:“阿越,你疯了?我年长你五岁!”“那又如何!”
我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红了眼圈,轻声道:“阿越,太久了,我等不得了。今日的话,我全当没有听过,现在我是你的阿姊,未来会是你的皇嫂,仅此而已。”说罢起身匆匆离开,拂云一边掀开轿帘一边小声探询:“翁主的眼睛怎么红了?”
我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淡然道:“无事,回府。”
我的及笄礼由王皇后作正宾,平阳公主为赞者,太后为我取字令嘉,皇帝舅舅送来了他的贺礼——封我为太子妃的圣旨。刘彻亲捧玉如意递到我面前。
我怔怔地望着那柄玉如意,前世长门宫中我曾无数次摩挲着,幻想若我不曾接下它又会如何。可我重活一次,还是要接下它。
阿娇,阿娇,我是王朝娇贵的牡丹花,注定要开在皇家。
见我迟迟不接,刘彻看向我面露不解。母亲在衣袖下碰了碰我,圆场道:“这孩子高兴傻了。”我回过神来,低下头佯做含羞带怯,从刘彻手中接过了如意,避开了人群中刘越望向我的目光。
这些日子刘越渐露头角,皇帝舅舅也曾多番夸赞,外祖母也注意到原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孙儿,我来往长信宫时见到他的次数也愈发多了,他仗着年纪小撒娇卖乖,倒是哄得外祖母偏疼他几分,我只温顺地陪在外祖母身侧,对他投来的炙热目光视而不见。
马车“辘辘”驶过长安街,我坐在车内听得外面人声喧嚷,拂云早掀了车帘去看热闹,只见前面的空地上人头攒动,鼓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拂云见我闷闷不乐,央求道:“难道是变戏法的?翁主,咱们去瞧瞧吧?”
我和拂云下了马车,侍卫自人群中辟出一条道来,我这才瞧见一旁的风水旗,桌后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相师婆婆。
我迤迤然在桌前落座,婆婆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轻叹一口气。拂云立时不乐意了:“诶,你这个婆婆,叹什么气啊?”我瞪了她一眼,拂云这才乖乖低头侍立。我含笑道:“婆婆,您尽管直言。”
相师婆婆道:“我观姑娘面相,必定出身显贵,天生凤命,须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我颔首:“多谢。”拂云在桌角放下铜钱,我起身欲离开,却听婆婆低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瞳孔微微一震,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