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又是这个梦,自重生以来我在梦里已经被无情的废黜之语折磨了无数次,从歇斯底里到心如枯槁,我像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总要演尽这场属于我的戏才能醒来。
“阿娇,娇娇”,温热的手帕拭去我额头的冷汗,我睁开眼,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怎么又做噩梦了?明日入宫让章太医给你把一把脉。”
我点点头,轻轻靠在母亲膝上。刘彻,你我的仇,慢慢清算。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带我进了宫,侍卫远远见到了馆陶长公主的车架便挥手放行,谁不知道窦太主入宫是寻常事,谁敢阻拦?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未央宫。
“皇帝舅舅!”我跑过去跪坐在他身侧。
“这孩子,没规矩,像什么样子。”虽是指责,母亲的语气却听不出半点生气的意味。舅舅摆摆手:“阿娇性子天真烂漫,阿姊何必拘着她?”说着将我揽进怀里:“朕的阿娇来啦?今日入宫就住下吧,还和你母亲住长信宫,你外祖母也很想你,待会儿和舅舅一起用饭,想吃什么让膳房去做。”
我听着这些熟悉的话鼻头一酸,我虽恨刘彻,可舅舅与外祖母都是真心疼爱我。初失宠时,外祖母也曾为我责骂过刘彻,可惜舅舅和外祖母去后再也没有人能护住我。
母亲笑道:“陛下惯的她愈发不爱回府了。”
舅舅不以为然:“那就住在宫里,阿娇本就是最尊贵的女孩儿,有朕在,谁敢欺负我们阿娇?”
我努力忍下心中酸楚,前世若是舅舅与外祖母尚在,他岂敢废我?
外祖母听说我这几日睡得不安稳,一迭声地叫人传太医,得了太医“并无大碍”的回复才安心:“可怜我的阿娇,今晚就跟着外祖母睡,可好?”
我笑着应下:“好啊,有外祖母在,阿娇就什么都不怕了。”
母亲与外祖母叙话,我带着拂云溜出来去御园散心。
“站住,哪里来的小孩儿?”
我蹙眉:“拂云,不得无礼。”我虽频频出入宫中,但皇子中见过的只有荣表哥和刘彻,这小孩儿看上去和刘彻差不多大,举止倒还大方,被拂云拦住也不曾慌乱,我心思一动,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尚有些稚嫩:“我是广川王刘越。”
我微怔,前世见到刘越时是他就藩前特来辞行,那时他已弱冠之年,温声道:“愿皇兄皇嫂长乐未央。”原来小时候这般玉雪可爱。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原来是越表弟,你认得我?”
刘越拱手道:“是,我是来向翁主道谢的。”
我困惑不解:“你是我表弟,唤我阿姊就好,道谢却是从何说起?”
刘越道:“去年除夕夜宴,我贪玩去点爆竹,结果起了火,若非阿姊来的及时,派人救了火,我险些酿成大祸,幸有阿姊替我顶罪,才让我免去了责罚。”
我恍然大悟,此事略有印象,不过是见他慌了手脚,又恃宠生娇,仗着舅舅不会怪责,才替他顶了此事,并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他却记挂了几个月特来道谢。我笑着调侃他:“既是道谢,可有谢礼?”
刘越虽举止从容,但毕竟年岁尚小,被我一问只好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扯下玉佩双手奉上,我接过玉佩托在掌心,汉白玉上刻龙纹,刻着“越”字,刘彻也有一块:“这是舅舅赏给你的吧?舍得给我?”
刘越抿抿唇:“舍得。”
我笑着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亲手将玉佩系回他腰间:“《礼记》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随身的玉佩不可以轻易给旁人,知道了吗?”
刘越低头摸着玉佩,涨红着脸道:“阿姊不是旁人!”
我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娇!”我的笑容淡了淡,转身行礼:“太子殿下。”
刘彻拉着我站起来:“阿娇怎么和我这样生分了?可是我这些日子没去看你,生我的气了?”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若无其事道:“没有,只是你我都长大了,不能再那样没规矩。”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刘彻才注意到一旁的刘越,抬手道:“起来吧,你怎么在这儿?”
我抢先道:“我来赏花,看见阿越在这儿,同他说了几句话。”
刘彻不以为然:“哦,这样,走吧阿娇,父皇让我叫你一起去用膳。”
我回眸看向刘越,柔声问道:“阿越一起去吗?”
刘越面色如常:“母亲还在等我,太子皇兄与阿姊去吧,臣弟也回去陪母亲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