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染了疥疮。
这诚然是紫禁城里最大的事情,皇后迅速封锁了养心殿,只身一人伺候着,不许任何妃嫔前往侍疾。纯贵妃怀着身孕,嘉妃总是带着卫嬿婉去钟粹宫探望。
纯贵妃见卫嬿婉过得好了些,便也不再多么在意她,二妃私下要说些话,屏退了不少人出去,卫嬿婉也终于得以和钟粹宫里的人说说话。
“嬿婉?”
卫嬿婉回头,正对上大阿哥的视线,大阿哥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看着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卫嬿婉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奴婢……樱儿,给大阿哥请安。”
大阿哥几步走到她面前:“你是嬿婉,什么樱儿啊?我还没问你,你不是在花房等着流年过去吗?怎么忽然去了启祥宫?”
卫嬿婉依旧低着头:“樱儿是嘉妃娘娘赏赐给奴婢的名字,奴婢——”
“嘉娘娘……”大阿哥似乎在思考什么,缓声,“我即将大婚,这个关头上也不好讨你来。嬿婉,你等等我,等过段日子,我便去和嘉娘娘讨你过来。到时候,我不会慢待你的。”
卫嬿婉不是从前的少女,自然明白大阿哥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小少年,他的“不会慢待”里面都有什么,她已然明白了。
她心里不愿。
她从前见过不少夫妇,发自内心地不喜欢他们的日子,少女怀春的年纪时便很少会想这些,更何况——
如果必须要爱,为什么不寻这世上一个能明白她的心并赤诚爱她的人,两人相携相守,执手一生呢?
为什么,要去做妾室,只能痴痴等着主君的恩泽呢?
她知道这世间女子注定不能与男子一般,可是也并非完全不能得到一个微妙的平等,那么为什么她就一定要将自己安置在一段极为不平等的关系里呢?
因为她爱他们吗?
可是爱,难道不是本该平等吗?
不平等,哪里会产生爱呢?
上位者居高临下,只有他们偶然间觉得有趣而产生的脆弱不堪的怜悯,兴趣之后便烟消云散;
下位者抬头仰视,除了对上位者生活的仰视和因此而来的欲望和仰慕,他们对旁人的施舍摇尾乞怜,也同样不会长久。
这样畸形的关系,她并不想要。
她没有高尚到关心旁人,她只是关心她自己的出路。
卫嬿婉沉默地回到了启祥宫,嘉妃问过了要提前为四阿哥上启蒙功课的事,四阿哥年纪还很小,即便嘉妃想让他提前学些课业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师傅来,她自己又没读过太多书,启祥宫里的宫女也大多一样。卫嬿婉在旁低眉顺眼,嘉妃正打算叫她过来撒撒气,丽心忽然道:“主儿,奴婢记得樱儿从前是伺候大阿哥的,要不您问问她是不是读过书的?再不济,跟着大阿哥耳濡目染,这两年也是够了的。”
嘉妃微微一愣,当真考虑起了丽心的话,贞淑严厉地看了卫嬿婉一眼,从外取过来一本书给她。
卫嬿婉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慢声细语地读起书并做了解释,嘉妃沉吟片刻,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卫嬿婉起来:“罢了,往后你每日为阿哥读上两个时辰的书……若叫本宫发现你有什么旁的心思,仔细你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