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吗？”那人又一次摇着船来到他面前。
郭嘉仍是摇摇头：“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这句话他也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次了，好像自从来到这里，他就只剩下这一句，“再等等吧。”
那人终归是不忍心地劝道：“可是，你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郭嘉抬起头来，弯着眼睛，“是啊，好多年了。也不差再等几年了。”
其实，这分明是个很矛盾的问题。郭嘉盼他来，却又不愿他那么早来。真是无可奈何啊，郭嘉叹了口气。
也不知又被拒绝了多少次，那人瞧了瞧四下无人，便跳下船来，坐到郭嘉身边。
郭嘉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个更大的位子。
“你每天都在看什么呢？”他顺着郭嘉的视线向他平日里紧紧盯着的方向看去——“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郭嘉扭过头，看着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骄傲地抬起下巴：“你看不见他，我可看得见！”
那人撇了撇嘴，就差把“不信”二字写在脸上了。
“你到底在等谁？”这个疑惑困扰了他十三年，他也顾不得冒昧不冒昧，直愣愣地就把问题甩了出来。
他看着郭嘉突然把眸子往下一沉，嘴角的笑也压下去了一半，突然就有了想起身道歉的冲动。“其实……”
郭嘉抿起嘴的笑把那人着急忙慌的解释一下子按回去。他不再看他，只是把眼睛垂下，试图低下头来掩饰自己脸上升起的红云。
“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人敏锐地捕捉到郭嘉声音里的甜意。便缠着郭嘉要他给自己讲讲他们的故事。
十几年没启封的故事终于重见天日。郭嘉带那人来到了他驰骋多年的战场，甚至是酣睡多年的卧榻，直令那人口里不停发出惊叹。
“看来你和他感情很深嘛！”
“那是自然。”
郭嘉喜欢这句话——他从没有那么骄傲过，就是赢了官渡时，心里也不过是起了一阵微风。
“你们一定在一起很多年了吧？”
好吧，郭嘉不喜欢这句话——他从没有那么失落过，就是感觉到生命逐渐抽离身体时，心里也不过是泛起淡淡的涟漪。
“也，没有很久吧。”郭嘉声音降了下来。
“我算算，建安元年，到……建安十二年？有十一年，对吧？”
郭嘉抿着嘴，眼珠子在眼眶里晃了几下，把差点溢出的温热的眼泪压下。正要点点头时，身后突然响起的，那十三年未曾再听过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捏住了他的喉咙——有，有些，喘不过来气了。郭嘉按住心口，不知道向谁求救。
“二十四年。”
曹操抱住他，真真切切地向他传递着自己的温度。他的双手扶上他干瘦的后背，任由他在自己怀里的哭闹。
郭嘉一时哭，一时笑，一时怨他怎么才来，一时怨他怎么来得那么早。他胡乱捶打着曹操的胸口，又胡乱地在他身上擦着自己的鼻涕眼泪。“疯了，真是疯了。”郭嘉有些羞耻于自己的失态，可是在他面前，怎么控制的住自己呢？
“既然等到了，一起走吧？”
那人不知道何时已经上了船，此刻正摇摇晃晃。
小船上的乘客是两位——一个叫曹操，一个叫郭嘉。
“对了，为什么是二十四年？”
曹操只笑笑，却不语，手牢牢的握住郭嘉。
郭嘉聪明了一辈子，却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他不知道的是，对于曹操来说，他在与不在——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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