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哭,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见过那么多战场厮杀本已是麻木了,可当我的侄子在我眼前被剁成肉泥,我的儿子在我身后被扎成刺猬时,我只感觉到深深的恐惧。死亡,太近了,近得我喘不过来气。
听到典韦将军战死的消息,我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挥挥手:“下去吧。”恍惚中好像有人来搀我,我把半边身子的重量压过去,脚下是轻飘飘的。
他进入我帐中时,我甚至没有听见一丝脚步声。活像只猫,我想。“主公。”他轻声唤我,只是邀我饮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亦举杯,就如同他投我那日的放纵。他只是不停地说着“请”,觥筹交错间仿佛有人影闪烁在眼前。“我已将守卫遣去。”他抬头望我。那眸子太清,像今夜的月亮。
哭过了,酒也被他喝完了。我揩了揩糊满眼泪的脸,再想倒酒时,发现酒壶已空了。他正撑着脸,直勾勾地瞧我。有风吹进,带进朗朗的月光,拂过他发红的面颊。
鬼使神差地,我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脸,有些烫。他也不躲,只是闭上眼,迎上我的动作。真是只猫,我又想。“时候已晚,你该走了。”我觉得我是应该下逐客令的。他总是咳嗽,有时恨不得呕出血来。他该早去休息的。“嗯。我起不来。”他淡淡地答着,头一歪,像是等着看什么好戏,“不如主公抱我回去?和那日一般。”一颗雷在我脑中炸开——他是知道的。
我“腾”地站起来,“胡闹!”我自然是心虚的,只是把侧面对着他。他倒笑起来,一副得逞的样子。分明是狐狸!我愤愤。
“既如此,不过是在此坐一夜罢了。”他好像在赌我舍不得。不过可惜的是,他赢了。
我站在他身前,他不客气地伸出胳膊就要揽我的脖子。刚刚在背后圈住他,一双不安分的腿就缠了上来,在我背后交叠。我有些愤懑,狠狠地掐住他一小块肉,听着他吃痛的闷哼,心里的火气消去大半。他在我的怀里扭了扭身子,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不去瞧我。我扳回一城,心里愉悦得很。
嗯?要我这个样子把他送回去?我的脚步顿在门口,低头一瞧,怀里人的笑显然宣告了战争的胜负。听着他在我床上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咬牙切齿“好,好得很。”好一个鸠占鹊巢!气不过自己的床榻被他人强占,我解了外衣,去了鞋袜,也躺了下来。
我不解,明明昨夜是背对他而眠,怎么今日睁眼,他竟被我圈在怀里?我慌忙撤出手,跳下床来。都是男人,同床而眠有什么要紧?我安慰着自己,走出营帐。太阳格外的高,我抬头,日光分外耀眼。
“袁绍欺我太甚!”我狠狠地攥着他的信,克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出兵讨袁!”话已出口,方觉失言。而今他势力正大,我非他敌手,若盛怒之下草率击之必大败而还。可命令已下,若随意更改,只怕面上难堪。
“主公!”他拱手唤我。“奉孝有何见解?”我好似看见救命稻草,只是看见他闪着光的眼睛,忽然的就心安了不少。“袁绍有十败,主公有十胜,绍兵将众多,却不足为虑。”他摆摆手道。“哦?”我倒被他吊起了胃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袁绍繁琐礼仪太多,主公顺应自然,这是第一条,道胜;袁绍以反叛汉室的名义出兵;而主公以顺奉汉室的名义征战,这是第二条,义胜……由此看来,袁绍他日必败于主公之手!”
我有些飘飘然起来,弯弯嘴角推辞,“我哪里如像奉孝所言呢?”他又进言:“当前袁绍率军北击公孙瓒,可趁其远征,东取吕布。若袁绍南下,吕布在徐州与其南北呼应,形式将对我们大为不利。不如趁机征讨吕布。”我略略思索,点头依允。我岂不知他的心思?自觉得一知己,舒畅起来。
吕布无谋,必为我所得。我扫过座下的文臣武将,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