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好像在这间房内难得的变慢了。
花忱再抬头时，眼角的痕迹已被尽数抹去，教人瞧不出丝毫端倪。
他再次看向宣云霆，目光坚定，毫不躲闪。
“靖安之难……是否另有隐情。”
“那些战死的将士，宸王夫妇……还有我爹娘……他们的死……”
“究竟是为了山河社稷，还是谁的——”
他嘴唇颤抖，缓缓道出未尽之言。那个无数次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从来不敢，也不能向人言明的、最可怖的猜测。
“一己私心。”
字句铿锵。
宣云霆没说话，花忱便不再那样坚执地看他，只是敛了眼中那份迫切，静静等待着。
等他再开口，告诉自己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将他拖入深渊。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似乎是微不可查的叹息，花忱没听清，因为一阵衣物悉窣的声音掩盖了它。
随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本青绿封皮的册子。
宣云霆从衣袖中拿出它，递到花忱面前。
花家家徽。
花诏录。
向日，花家煊赫大景时，门庭若市，与天下名士皆有往来。花诏录应时而生，其上收录四海内的奇人异士，天下间无人不晓。更甚者，也有“得花诏录者得天下”的传闻广为流传。
花家作花诏录，为历任家主保有并承接记录之责。花忱原以为他再见不到这本册子，原以为随着花巍之战死，它也于纷飞战火中付之一炬。
未曾想此物竟会出现在宣云霆手中。由他交给花忱，而不是花巍之。
他双手接过，就听得宣云霆道：“拿着它吧……都在里面了。”
花忱蓦地抬头：“是什么。”
有什么？什么秘密藏在里面？
宣云霆：“我不清楚，他应是早便察觉了什么，所以在最后一战到来前将它交给了我。可惜我愚钝，未能发觉怪异之处。”
“就在这里了，我知道他明知自己死期，就一定会给你留东西，我没有看，但已有了猜测。”
“如何选择，在你。”
花忱一时无言，他听得懂。话未及言明，却处处皆留了意。他慢慢拼凑，只得到那一个结果。
指尖沿着凹面缓缓摩挲过细微的纹路，箔金印刻，青绿交杂。幽月青莲纹在昏黄烛火中闪着别样的色彩。
花忱攥紧手中薄薄一本册子，心中已有考量。
“花家之心，与天下之士，同在。”
……
轩窗映人影影绰绰，止有细碎人声传出，未及听清，便被呼啸狂风淹没。
“怎样？”宣望舒在外面干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几乎是在那扇门推开的一瞬间，迎了上去。
“你……”宣望舒犹疑的目光触上花忱眼角一抹极浅淡的红痕，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斟酌几番，道：“你怎么……”
“我爹同你说什么了？”
花忱略有些不自然的转开脸，不去看他，道：“没什么。”又补上一句：“还我一样东西罢了。”
宣望舒便也没非要究根问底的刨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了个话头，只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初春方过，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俩小孩儿不嫌冷似的靠在一起，坐在池塘边刚露些青草尖的地上。
池塘里的锦鲤也跟着聚过来，在他们面前游来游去。
花炀觉得新奇，她在南塘时经常下河抓鱼，那些鱼一见到她就吓跑了，可没有离的这样近过。
她心情颇好的晃荡着两只小脚，扭头去看身边的宣望钧。却见他神情萎靡，不知在想什么。
花炀又不高兴了。
打她见到宣望钧起，这人就没笑过，苦着一张脸，感受不到快乐似的。花炀是用尽了办法，也没让他高兴一下。
突然感到有些挫败，花炀的脸也垮下来了。
宣望钧浑然不觉，只是看着锦鲤跃然，忽然道：“鱼儿也会向往自由吗？”
这话不知是说给谁的，花炀便自顾自接了：“会的吧，这里的池塘还是太小了。嗯……”花炀托着下巴思索一番：“也不算，反正比起南塘的那些池塘是要小得多。不是活水呢。”
不知触到哪根弦，宣望钧的神色忽而暗淡，声音也低落下来：“出不去啊。”
“怎么会呢！你听过北冥有鱼的故事吗？就是说有一条大鱼，当它想要去往另一个地方时，就会变成一只鸟，它本来是在海里，海已经够大了，可是它会飞，连大海也不能困住它。”
花炀说着展开双臂，比量一番：“有这么——大。这小池塘肯定是装不下。”
“你说的是鲲鹏吗？可那只是传说，就算有，天地间也只会有一只鲲鹏，和普通的游鱼怎么比较。”
宣望钧无意打击她，只是道出了事实。
“谁说的？”花炀完全不受宣望钧影响，天真的笑道：“鲲鹏没有长出翅膀的时候，也只叫鲲，甚至比普通的鱼还要小，相对的海水就和这片池塘没有区别。像困住锦鲤一样困住它的身躯，但却困不住它的向往，于是它变换了形态。它想要自由，只要它想，就能做到。”
宣望钧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花炀，竟是露出笑意。
“是谁告诉你这些？”
花炀眨眨眼：“是哥哥啊。”
“哥哥很厉害的，他什么都会！这个故事也是他讲给我的，但是他的话有些难懂，这也是我自己的理解啦。”
“南国公，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当然啦当然啦！唉？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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