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父亲十一岁那年，村里实行了包产到户，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地。大家的生产积极性都有了质的提高，那一年父亲家里的粮食基本上比以前分的多了，当时村里抓阄分地，父亲家运气好，分了比较肥沃的土地。村里其他农户就没有这种好的运气了，有一些到处去借粮，在这种年代哪有闲粮可以外借呢？能解决自己家里的温饱已是万幸，别提外借，可能借出去就收不回来，不是不还，只是明年可能还是吃不饱。村里的队长到家来借过粮，爷爷没有借给他，只是留他吃了饭……

有一天夜里，隔壁的王寡妇到了父亲家用力的敲着门，父亲起来给他开了门，奶奶闻声也起了床。听父亲说王寡妇的男人在一次出门干活时在一个山崖边上看见一棵野桑葚树上结满了黑色的果子，就说去摘上来给孩子他母亲吃了有奶水给孩子吃，当时孩子才几个月，因为缺奶水，孩子每天都哭的厉害。王寡妇男人下去摘桑葚时脚没有站稳摔了到沟底，沟里全是石头，王寡妇男人被摔的面目全非，狰狞的可怕。村里的人去把他的尸体给拿了回来，用席子包着就埋了。王寡妇在夜里哭的撕心裂肺，哭声传遍了村里。哭了几天后，王寡妇就不闹了，村里的每家每户都拿出一些粮食给她，她也每天背着孩子去地里没日没夜的干活。现在孩子也就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和动力，有时候没奶水给孩子吃，她会跑去求着有小孩的妇女喂一下她的孩子，并帮人家干活补偿人家。每次遇到村里人她都会笑嘻嘻跟人家打招呼，就这样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夜里她突然的到了家里和奶奶哭着说孩子饿的厉害了，让奶奶借一些粮食给她回去熬一点稀饭给孩子喝下去。她跪在奶奶面前苦苦的哀求，可能是出于怜悯，奶奶给了她几两绿豆面。她激动的连忙起来就要往家里跑，嘴里还说着肯定会还的话。对于“借去”粮食大家都没说什么，就这样到了第二天。

到了清早，村里传来了消息说王寡妇孩子夭折了。村里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赶到了王寡妇家里，她死死的抱住了死去的孩子。村里的女人们全都在她身边安慰她，嘴里说着一些人死不能复生的话，你要好好活下去，以后还有我们，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我们说。她也只是抱住孩子流着眼泪，也没有说什么话。按照村里的习俗，幼小的孩子夭折是要扔在山野中去，并不能埋在土里，听说埋土里小孩子就找不到投胎的路，以后只能做孤魂野鬼。但是王寡妇说孩子他爹会来接孩子的。最后村里人帮她用草席把孩子抱住并听从她的意见埋在了她丈夫的旁边。没到了第二天，她来到了父亲家，手里提着剩下的绿豆面，说是要还给奶奶。奶奶和她推让了很久她才又拿着回去。她走后，奶奶说这不吉利，是污秽之物，而且看她也可怜，送给她了。

过了不久，王寡妇有一次在家里上吊，被别人发现救了下来。人是活下来了，就是脑子有了毛病——变的疯疯癫癫的了。就这样王寡妇每天就在村里游荡，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了以前那种精神气了，见人就会傻笑。还会随便拉住一个人让他带着她去找她孩子和男人，总是用手指着她男人坟墓的方向说：“他们在这边，你带去找，我去找不到”。她有时还会去村东边的小庙前跪着求菩萨可怜可怜她，救救她孩子这些事。到了清明节时她又会打扮的干干净净的，不知哪里找来的香烛纸钱带着去她男人的坟墓前祭拜。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