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市场

他们远远未能成为一个诗人、一个画家、一个小提琴家或一个作家，但他们的身体里却有着那样的波形，一串电信号，没人来替他们开一个口，线路在这个世纪才被接通。其实艺术从来都少有人懂，但，比起被理解，艺术更像是一场情绪的碾压。

自由，灵魂的自由，肉体的自由。自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但鱼翅从不肯取下外骨骼，那种全然无助的状态使他窒息。

他被困在那里，他所拥有的、他全部的创造性的一切，也不过只是能够想象，最疯狂地想象。

在这三周里，他们从不交谈，只有工作室里的对话，艺术家和剪辑师之间的只言片语。他的那些意象是那样强烈，那样极端，像一整片玻璃帷幕被砸碎后落下来的碎片般鲜血淋漓，但并不血腥。

那是一场危险的太阳雨。他不解释，夏之禹拿着鱼翅给他的东西，处理后又传回给他。他要么说"行"，要么说"不行"。但"行"是绝大部分的，好像他们天生默契。

好像那晚的哭泣只是一个幻觉。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夜晚，他们是专业的艺术家和剪辑师，只是那样，克制得像两只前时代的木偶，卡扣齿轮按部就班地旋转。

“我明天得去一趟伦敦，展示一个装置。你要来吗，我可以说你是我的技术人员。”法郎克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一家西班牙餐厅：“我没法付工资给你，但机票或许可以给你报销。”

这样的提议算是不寻常的了，夏之禹知道这是在担心他，或许是觉得他对鱼翅的事情的态度太过奇怪，处于某种危险边缘。他总是那么敏锐的吗？法郎克能想到的只有让他离开这座城市，至少，远离这里。

在一个清晨，大约是在三四点的时候，天光微微透出来，经过一段漫长的联梦。他们导出了一段舞片段——现在那片段应该是被称为"幽灵之舞"？

——导出之后，他们同时看向窗外，天正在以一眨眼的速度变亮。屋里本还有个人在这守着，不知为什么，但他现在走了。工作室里一片寂静。

“抱歉。”威兹让他的嗓音变得更加沙哑了，鱼翅比之前还要消瘦，但愿这不是那些高强度的错。一开始夏之禹以为他是在说刚刚的录的片子，不，不是片子。

夏之禹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鱼翅，此刻才惊觉他们现在正独处。而制作完样片后，他们再也没单独在一起过了。此处是空荡而拥挤的，他们坐在其中和别的艺术家和别的剪辑师没有区别。

天光大亮。刺破无言的夜。

这里不混乱。而夏之禹想要逃回他们最初次的夜里，坐回那柔软的蒲团上，他不会再崩溃了，崩溃和眼泪只不过是一连串的报错提示。

他相信那不过是过载而不是别的什么。但是那一日整洁的工作室和混乱的一人居所没有区别，或许有吧。

“夏之禹，抱歉。”他看起来并不老，也不年轻，夏之禹不知道他的真实年纪，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