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威廉那只扰人的苍蝇,阿舍斯总算可以继续和睡神探讨人生了。
睡梦中,阿舍斯又梦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不叫阿舍斯,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231。
因为他是23组的第一个,是第一个也是那一组孩子中唯一活下来的的人。
记得他是被蒙着眼带到一座不知名的小岛,刚下船的孩子们一揭开蒙眼的黑布,看到的就是无尽的黑夜和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孩子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大声哭泣,吵闹着要回家。直到,领头人一枪击毙了最先哭泣的孩子,哭声才渐渐消失。
领头人拿着枪从哭泣的孩子面前走过,所有的孩子都惊恐地缩着肩膀。直到走到231面前时,发现这个孩子像个局外人般看着这一切。好奇心使领头人停下脚步,用枪口抬高他的脸,231的冷静似乎取悦了他,那个男人无声地笑了笑,狰狞的笑脸如同收割灵魂的死神。
当烧得火红的烙铁印上后背的那一刻,皮肉烧焦的味道飘散在鼻边,刺鼻得令人作呕。
从这一刻起,往后的二十几年,他就只有231这个名字。
做231时的自己记忆力很好,他记得住教官教授的所有内容,并运用自如。记得住每个目标的各种细微的习惯和面容特征,总能完美的击杀目标。
但是同时他的记忆力也很不好,因为他总是记不得将自己送到孤儿院的女人的面容,每每想起,那个女人的脸总像是蒙着一层纱。他也记不得同组的其他孩子,就算那些孩子曾经和他朝夕相处过,他也记不得为什么那些孩子死去时,脸上都带着既是悲伤又是解脱的笑容。
尤其记不得曾经那个想要侵犯他,被他假意顺从而后伺机袭杀的教官。
明明他是个听话的乖小孩,却也逃不过被组织出卖,死于非命的下场。
听说人在濒死之际,生平的一切会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脑海里。但是自己的走马灯踏实一点都不想看,毕竟自己的生平枯燥乏味得很。
“乔瑟夫大叔,艾丽娅婶婶,您们看我的孩子,多好看呐!”有人将他的身体贴在胸前,双臂坚定却又不失温柔将自己保稳,女人虚弱的面容逐渐清晰。
汗湿的金发散乱披散在身上,一双秋季晴空般的蓝眸溢满了慈爱。
“就叫他阿舍斯吧,我的孩子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天真愉快的男孩子。”
忽然,画面转换,一头银发的小男孩趴在床边,正懵懂的看着床上的母亲。女人瘦削的手抚摸着男孩圆嘟嘟的小脸儿,“我的阿舍斯,一定要永远快乐地活下去。”语气中满是遗憾,“我的阿舍斯,对不起,不能再陪着你了。”
男孩被乔瑟夫守护在怀中,愣愣地看着母亲悄然睡去,看着许许多多的人进进出出,看着母亲被装进一个形状奇怪的木头箱子,看着那个木头箱子被埋进土里,“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小少爷,小少爷。”乔瑟夫的呼唤把阿舍斯从梦境中带回到现实。
阿舍斯似乎还没有从梦境中清醒过来,迷糊中被乔瑟夫扶起。
“小少爷,您怎么哭了?”乔瑟夫担忧地看着阿舍斯,那双蓝眸湿漉漉的,一滴泪悄然地划过阿舍斯有些苍白的脸颊。
阿舍斯闻言先是疑惑,而后用手抹了抹,果然摸到了一点水意,粉嫩的小舌舔了舔,果然又苦又涩。
阿舍斯知道刚刚的梦境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重现,其实他还是很羡慕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年,但那是有母亲陪伴的五年。梦中他像局外人一般看着那个金发女子照顾阿舍斯的吃穿住行,虽然在乔瑟夫和艾丽娅的帮助下,依然有些笨手笨脚,但是看得出她是多么珍视自己的孩子。
临死之前,她是那么的不舍,努力的睁开双眼,只为多看孩子几眼。
相比之下,他真的很是羡慕那个早逝的阿舍斯,和他相比,前世的自己绝对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
“是要出发了吗?”阿舍斯坐在床上,看着为自己穿鞋的乔瑟夫问道。
乔瑟夫帮阿舍斯穿好鞋子,“是的。”边说边检视阿舍斯的鞋子是否穿的舒适,边回答。
阿舍斯木着脸,任由乔瑟夫为自己穿好御寒的衣物。阿舍斯做了一个深呼吸,离王城越来越近了,阿舍斯没有任何近乡情怯的感觉,他并不担心王城中的尔虞我诈,毕竟在强大的武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只是虚妄。
走出房门,看到的便是城主带着所有的居民齐齐地站在马车附近,在阿舍斯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恭敬地行礼。大人们不敢抬头,而孩子们,尤其是拿到糖果的孩子,对着阿舍斯悄悄地挤眉弄眼。
阿舍斯刚刚要扶着乔瑟夫的手坐上马车,另一只手却半路拦击。循着这只手,阿舍斯抬眸,发现是约翰斯顿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等待着阿舍斯将手搭上来。
阿舍斯眯了眯眼,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与这只老狐狸有过多的纠缠,无奈之下只能不情不愿搭上约翰斯顿的手,走进马车。
约翰斯顿真的是找准各种机会调戏这个爱炸毛的小王子,居然趁着二人的手接触的片刻,用手指挠了挠阿舍斯的手心。
阿舍斯被手心的触感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阿舍斯稳住身形,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狠狠地甩上车门。
“又炸毛了,真有趣!”逗弄这个小王子真的是太有趣了,自己短期内都不会放弃这项有趣的游戏,他真是期待这位小王子今后的表现。
马车渐行渐远,本来应该驾车的乔瑟夫想起刚刚阿舍斯在梦中哭泣的样子,心下十分的担忧,将赶车的工作交给乔林之后,便陪在阿舍斯身边。
阿舍斯看着路边的景色,但感应灵敏的他还是发现了乔瑟夫在不经意间留漏出的担忧之色。
“乔瑟夫,我没事。”阿舍斯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乔瑟夫。
虽然阿舍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但乔瑟夫怎会不明白,从小就被人嘲笑是私生子,更是在失去母亲后,悲伤、孤寂让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将自己彻底的封闭起来,不言不语,如同一个精致娃娃般毫无生命力。
这次,面对帝国的传召,乔瑟夫担心这个柔弱的孩子无法面对那些王权荣耀下的阴险算计,甚至想带着阿舍斯远远地逃离。
可是在士兵的严密监视下,乔瑟夫毫无机会,只能陪同在阿舍斯身边。在马车离开的时候,乔瑟夫就在内心发誓,为了守护阿舍斯,他情愿放弃生命。
可他没想到是,一次截杀居然让阿舍斯的潜力被激发出来,整个人也不再昏昏沉沉,会笑,会玩闹。说实话,看到这样的阿舍斯,乔瑟夫心底还是很感激那些强盗的。
但是,浑身浴血的阿舍斯如同死神降世,这样的阿舍斯又让乔瑟夫十分担忧,但是这点担忧还是被欣喜所取代。毕竟阿舍斯即将面对的是要比这次截杀要阴暗、残酷无数倍的政权倾轧,自己也无法做到时时刻刻的守护,阿舍斯只有继续强大自身,才能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