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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典将尽，春将至的时候。
卓景在寒隐城的街上听到了“雪子归天奉神”的一类话，他右眼皮直跳，心里不禁发起慌来。
就沿着街道一路跑到了雪神殿内，就见岁溍正在上香礼拜，行止庄严。
他一套流程下来，才看向了一旁气喘吁吁地卓景。
岁溍心里猜了个七八分，明白卓景这次找他为何，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到院里，给他递上了一杯新泡的茶水，为他顺气。
卓景并没接过茶，只是抓住岁溍的衣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大典的最后一环，是不是以你祭天来结束？”
岁溍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在了石桌上，“我享百姓之供奉，受信徒之礼拜，自当体解大道，还愿众生。”
“那，你告诉我，你，甘愿如此吗？”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自成雪神子以来，一切都已经不是我能选择和拒绝的了，或者说，我的想法和感受不会有人在乎，我的肩上受了太多的期盼，我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
“岁溍。”
卓景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我在呢。”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祾古？我带你逃出去。”
岁溍看着卓景一脸认真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的，答应的话就到了口中，可他还是忍住了。
“当然...不好。”
门外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质问，下一瞬门就被推开了，“为什么？”
来人正是楼尽明，他的左耳上挂着两条一扎长些的耳饰，却不是那些纯金纯银的，末端带着些羽毛点缀，左耳前绑着个垂至胸前的小辫子，然后尽数微卷的发都散在身后，倒不像雪原上的人，反而像是那无边草原上自由生长的青草，十分朝气蓬勃。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楼尽明，寒隐城巫师家少主，雪神子手足挚友，与你一样，欲救其出。”
岁溍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叹气回屋。
二人坐在岁溍对面的，楼尽明将羊皮纸展开在木桌上，悠然开口道：“时间紧迫，仪式将于明晚子时结束，之前就一直很想结识你，奈何被诸事绊住脚，抽不开身。”
“我就长话短说了。这是玉石台后，雪山内部的建构图，行至百步，便有山阻，从低翻而过，有百松布阵，若无雪神殿圣物’毕川‘灯引路，则困之其林不得出。”
楼尽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山北而入？“
“是啊，不然怎么好放尸体？”
随着手指右划，楼尽明继续道：“通之其迷，至于百洞山，内松多孔，易塌，故容二人之量。由一汉子背身子入室，礼毕，方祭拜而去。”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楼尽明的影响，卓景的用词也跟着文绉绉起来了，”吾等潜之，然，无灵之壳（qiao），要之何用？“
“莫慌，我这几月可不是白忙的。’神子圣洁化身，乃亡之不见血。‘所以至死的是在台上饮下的酒，虽无色无味，却能在片刻要人性命，而面上有很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实则五脏六腑都烂掉了。”
“所以你们巫师掌管的就是这酒，而这几个月，你研制出了可以平替此毒，却不致人性命的药物？”
楼尽明惊奇的看着卓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聪明啊，从我的零散的言语中就能拼凑出答案，跟你这种人讲话就是得劲，一点就通。”
卓景一笑，“楼兄过奖了，你是要在玉石台上制造混乱，让我去借机混入灯队之中？”
一旁半天插不上话的岁溍，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快活，心里不爽。
楼尽明点头肯定，却见岁溍拉过了卓景的手，将其的佩剑送进了他的手中。
“诶，这不是你的步尘？给我做什么？”
“现在它是你的了，拿着就是了。”
卓景也没怀疑，只当是托他带出城罢了。
谁知楼尽明将头凑了过来，看看剑，再盯着二人，“嗯，这礼物真特别。”
岁溍没接话，浑身透着冷漠。卓景却一时间觉得手上的剑十分烫手，有些不自在。
楼尽明见岁溍不理他，不再多说，好像习惯了一样，也不觉得尴尬，就一只手拖着下巴静静地门外的落雪，喝了一口热茶。
... ...
送别了二人后，岁溍回到院子里，突然，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撇头透过花窗，看向了远处的竹林，风吹过，交缠的枝节一起摇晃，明明什么也没有，岁溍却知道，它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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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亥时。
“你开什么玩笑，离祭天就剩一个时辰了，你让我带着你跑到城门？！”
岁溍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华服，用一根红绳子绑了个低马尾在身后，夜间刮起的丝丝凉意的风，带起他额前的碎发，很美，也很冷，一双银色的眼里似结了层冰，他薄唇轻启，“我有我的计划，信我。”
卓景拗不过他，被他的眼神盯得瘆得慌，想着来反也就两刻钟多些，来得及，便陪着他闹。
岁溍的手不同往日那般温暖，有些凉，估计是穿的单薄还吹了半天风的缘故。
今夜的城内格外安静，连更夫出来打罗都没有了，凄凄冷冷的。
街上只有他们两个，跑步声“哒哒哒”的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着。
岁溍痴痴地看着卓景的背影，轻轻的唤了声他的小字。
”允安。“
这声唤，未曾用内力，故而刚出口的话被夜间的寒风尽数吹乱，卓景不曾听到半分。
二人来到了城门前，竟然连把手的人都没有了。
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低吼，“神子。”
回首一看，一只通体乌黑的异兽冷冷的盯着他们看，约莫着高有十几尺，嘴里还吐着白气。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大的体格跟着他们，还悄无声息的？
不等卓景想通，身后的城门无人自开，露了个可过两人的口子。
卓景感觉到手上忽然一空，整个人有些脱力，被岁溍往身后的城门外退去。
他想发出声音，却被点住了穴位，发不出声，也动不了。
他觉得奇怪的种种忽然连成了一串。
卓景无声的呐喊，“你早就知道，你不告诉我，骗子。”
岁溍背着身后的光看着他，显得那么柔和，那么缥缈，语气极其的冷漠，可眼眶却红了。
“江湖来的少侠，这是我的命数，而不是你的终点，离开这，回家吧。”
城门渐渐合上，恍惚中好像看见岁溍对他弯唇轻轻一笑，卓景绝望的倒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丁点儿。天上又飞起了漫天的白絮，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卓景心头涌上一股道不明的陌生情感，很难受，好像要窒息了一般。
又下雪了...是想遮盖住这里的罪孽吗？
雪能掩埋住很多东西，却埋藏（zang）不掉人的记忆。
当卓景感知恢复的时候，几乎被雪覆盖了，城内响起篁钟的声音，仪式开始了。
他站起来，借着树起跳，可找了无数个角度，始终不能够到城墙。
离得最近的一次，就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却因为内息不足，从高处坠落。
卓景无力的抓了一团空气，好在雪层够厚，没将他摔成残废，却因此内力暴乱。
他凭着一股意志去拍大城门，可是谁会那么大胆给他开门？
没多久，城门上就留下了斑驳的血迹，直到听到城内响起成片的风铃声，卓景才摇摇晃晃的半跪倒在地上。
“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能所也。”
说罢，卓景嘴里咳出一大口血来，头磕在城门上，就摆着这么个姿势，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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