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转头，发现是沈昕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沈昕月？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会不应该在音乐教室练琴准备下午的表演吗……”
显然，他们对沈昕月的突然出现很惊讶。其实就连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因为我们都记得沈昕月中午应该是经常会到音乐教室练琴去的，平时夏灏阳把我拉去音乐教室的时候就有好几次看见她弹钢琴，更何况今天下午还有表演。
“哦？难道在你们眼里我现在就已经去练琴了？凡事不要想当然。倒是你们，看到我来了就突然一脸惊恐慌张的样子看着我，好像我是个魔鬼一样。干什么呢，这么慌张？”
“你难道完全就不在乎今天下午你的表演了？你也想和坐后面的那群人还有这家伙一样摆烂了？告诉你，别觉得你成绩够好就已经是老大能管一切了，还用这口气对我们说话，你只是好点罢了，路还远着呢！”这话是李梓衡说的。不过，虽然这话听着像是在堂堂正正的正面迎战，但通过细微的观察还是能听出语气有点颤抖。
“就是啊，我们也只是跟他说了两句平常的话而已，能不能不要带着有色眼镜？我们跟他说什么话是我们之间自己的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唉，可惜啊，如果我没看到之前的那些事你们的话真的就是一通完美的谎言了……这么跟你们说吧，如果真的是像你们刚才说的那样‘只是在跟他说些平常的话’，你们会用颤抖的声音跟我说话吗？再说了，你们跟他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跟你们刚才对我宣称的那样所吻合，问问他本人不就知道了吗？”说完，她将目光移向我，等着我接下来的回答。
“其实是我不小心撞到他们的，然后他们就把我抓住，就是不让我走……”其实我这个时候大概就像是一个被恶魔抓住无法脱身的普通人吧，但比一些可怜人幸运一些，正好在地狱看到了路过的神明。
这种情况……一般人看到了可能只会觉得我像个哭哭啼啼跟“老师”告状的小孩。但若是真的经历了如此事件，谁还有机会在当时仔细考虑自己的“态”呢……
“你们看，他说的，完全不跟你们说的吻合啊。”
“不是，你还真信啊？不要什么都信好不好，这个家伙随时都有可能撒谎，扯个谎这种事谁都会！”
“对了，我刚刚听到了一个词——有色眼镜。你们对此的解释是‘认为我带着有色眼镜看你们’，我并不着急反驳，因为我现在找到了一个击破点，就是终于觉得自己也有资格认为你们也从未把有色眼镜摘下过。”
“哈？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不是学校里的人都已经达成共识的事了？像他这种人跟成绩差到底没什么两样……”
“看吧，我根本不需要急着反驳，因为对方的论据已经暴露了一切。好了，别再大费周章的强词夺理了，我就直接击破吧。真以为我没看到？有好几次是你们突然就把他围住找茬，最后几乎每次都要当着他的面嘲讽他的家人，这些你们真当周围没有人看到？还是说，你们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不会被拦截的事？还说我什么都信，我随便装一下不知道在问你们，你们不也信了。”
“你，你……！好啊，你作为老师的好学生还对我们耍阴招，信不信我们传出去你包庇那家伙，让全校都知道？到时候你的名声就跟着他一块扫地了，看你还能当多久好学生。哥几个可是有仇必报的，可别以为成绩好点就无敌了。”
“啊呀，这就全招了？前面还在歧视成绩不好的人，下一秒就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就全都代表你们的本质？仍然是比上不足。可以呀，不过，得先看看是谁的速度更快，你们也知道马老师最听那些成绩好的人的话了，很遗憾，你们不是最好的那一批哦。在这个学校里，成绩好还真的就很厉害。下次说大话的时候记得不要即兴创作，如果被发现了，你们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梓衡气急败坏的想要再张开嘴骂几句，但是又没有说出些什么，他一副对此感到很惊愕的样子。但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似乎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攥起了拳头。
“你是想打架吗？没事，要是凭武力我完全能打得过你，不过你就这样想开打了有些不太理智啊，也不看看周围这么多人，你要是打架肯定会吃处分的，还会背负无尽的骂名。”
被这么一番话教训了一通，李梓衡有些愣住了，不过只过了两秒他就恢复过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而不得不带着他的几个小弟走了。
“这就把那几个不明事理的家伙赶走了，他们肯定想想也觉得不划算。你还好吧？我也能理解你，毕竟他们受大环境影响欺负别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潜意识里面就已经不觉得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丢失了宝贵的自知之明，真是太可怕了。”
“没什么事，谢谢你帮我解围……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下午确实有表演啊，你还要弹钢琴的吧，为什么你没有去音乐教室练琴啊？”其实我觉得她有点神出鬼没的，有的时候出现我都没有发现，她说自己平常总是看到那群人堵着我，可我却根本就不知道她就在附近，也没有看到她像现在这样站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哦，这个啊。其实我刚才确实要去音乐教室来着的，不过正好看见了他们又在找你茬了，我不想见死不救。”她看起来不以为然地说。不过仔细看看似乎是想用表面上的不以为然掩盖那细微的一点点其中的杂音。
“总之，我真的很感谢你刚才站出来。但……我从刚才起就有一个问题，你好像对他们说你已经多次见到他们故意拦着我不让我走，他们说了些什么话你也都听到了，但我一次都没有见到你在附近啊，你也没有说一句话，说实话我是真的和他们一样，没有感知到你的存在。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句话刚刚说出来，我就感到有点后悔了。我把我的疑惑都说了出来，但是好像有点否定她的善意的意思，可能会造成一点误会，我以前就有过类似的经历，最后把那个人生气的赶走了……
“……”
气氛似乎沉默了一下，这顿时让我的心一紧。
“……对不起，如果我那几次真的有勇气站出来就好了，都怪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是那时的我太懦弱以至于被区区梦魇所困扰，原谅我吧……”她突然把头低了下去，似乎是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表情。接着用很小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这话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是一句我并不是太理解的话，好像有种难过的意味。同时我也产生了一种愧疚感，我也很抱歉让她感到如此痛苦，到这个时候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能做到的一时间只有别过头去，把口罩往上拉了拉，不敢看她的眼睛。
感觉……她好像又变了一个人。刚才跟他们理论时是灵活运用“成绩至上”理论的一个人，现在又是另外一个人。为什么现在，我们之间那条名为“能力”的鸿沟好像变淡了？
但这似乎让我有些紧张。
……
我这个给她带来痛苦的人为什么还死皮赖脸的站在她身边？总是在带给别人麻烦的我有什么资格吗？尽管我并不完全清楚她的苦，但这毕竟听起来还是我引起的，如果我不曾出现，也就不会一直给她带来悲伤。
也是，或许我真的应该从她身边消失，才能不再给她困扰，只要我走了就不会有了吧。
下意识的责怪又来了。
“啊，不好意思，那个，夏灏阳还在音乐教室里练吉他，他跟我说好了中午要去音乐教室里教我唱歌的……”说完，我就准备离开了。
但在那一瞬，我似乎看见她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惶，仿佛是她手上什么珍视的东西要溜走了一样。这一点点波动紧接着的是她追上来拉住我的手。
“你别走。我，我们还是一起去吧？正好我也要去练琴了，已经被耽误了一些时间……”
我也不好拒绝，就跟着她一起走向了音乐教室。不过一路上我几句是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我实在是没那个胆量跟她说话，甚至是连一句抱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没胆量。没胆量拒绝。
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音乐教室。音乐教室在教学楼对面的实验楼五楼，平时中午是对学生开放的，因此总是有人中午的时候去那里练习。夏灏阳有的时候就会去那里，不过好像也不算是经常去。
隔着走廊上的窗户就能看出今天的音乐教室格外热闹，想必是不少人为了马上就要到来的表演练习了。其实我一直很不喜欢这个音乐表演，它规定每个人在每个学期的期中都要表演，不表演就只有一点比别人低很多的音乐学分。但是我天生就不适合站在大家面前，对于我这样没点表演天赋的人来说真的很不友好。
一推开门，就看到夏灏阳站在电脑那里弹着吉他。他似乎沉浸于此，半闭着眼睛，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在享受这什么一样，以至于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旁边门口处进来的我们。
他没有唱歌，只是默默地弹着吉他，与别人的嘈杂毫不相称。不过我知道，他大概就像是他之前跟我说的那样，在心里默默感受歌词，不出声的唱着吧。
我也不想打扰他，于是就悄悄找了个座位坐下，静静地聆听他弹吉他的声音。我并不担心教室里有人会凑上来故意找我茬，毕竟现在老师正好在里面给一些人解答困惑，还有些人根本就对我了解的不透彻。
令我惊讶的是，沈昕月竟然没有去弹钢琴，明明现在那边正好没有人的。她跟着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现在就坐在我的旁边。我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跟我一样眼睛也看着屏幕那边弹吉他的夏灏阳。不过她好像并不是在全神贯注的欣赏夏灏阳的音乐，眼神稍微有些迷离的样子。
一曲终了，夏灏阳睁开了眼睛，把吉他一放，爽朗的笑了一声：“哈，这次的效果不错！”
刚停了一下，他就突然朝我看过来，朝我喊了句：“哎呀，你早就来了啊，快快快，过来过来，我就知道你不会爽约的……”
我朝他走过去：“刚刚你弹的特别好啊，我仿佛也隐隐约约听到你唱出声了，突然觉得好像比原唱都好。我觉得，你以后一定能在音乐方面颇有建树的。”是啊，有天赋就是好，天赋这种东西就是完全没有眷顾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倒霉蛋啊。
“嘿，也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啦。对啦，你不是说你已经打算在今天的音乐表演上摆烂了吗？这可不行啊，你要知道，你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来，我会教你唱歌的。”
“呃，可是你这声音本来就适合唱歌啊，我的声音很低的，你说我能把高音唱的上去？”
“嗨呀没事没事，大家都有变声期的，你不适合唱高音，我知道你比较擅长唱低音部分，那就来唱这首歌吧！这首歌全是中低音，很友好的。不用担心有人骂你，这里的人好几个都是我们乐队的，我们怎么会在意这点事。而且还有老师在呢！”
他不由分说就把我拉了上去，给我进行了一通对我来说极其尴尬的“训练”，还在最后关头告诉我“表演的时候不用管那些家伙，像我一样，沉浸于自己对于这首歌最最真切的感知之中就好了”。好不容易等训练结束了，我才有功夫想好好注意一下旁边的情况。
这个时候一首《流星哀歌》响起来了。沈昕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钢琴那边。这首歌是《精灵宝可梦》里的歌，但是带着一种哀婉。听着听着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跟姐姐趁着父母不在偷偷在一起看《精灵宝可梦》的快乐经历……这是已经被时间的海浪葬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沈昕月用钢琴哀转的琴声让我把当时的感受找回来了。不过，现在听已经是下意识跟自己空空荡荡的空虚心境联系起来了。感受找回来了，梦却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接着我又听了好久别的同学的表演。不得不说，他们的技艺同样精湛，表演同样精彩，但还是沈昕月弹的《流星哀歌》给我的感觉最深。
接下来，只有怀着不安的心情等待下午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