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离学校不远,只过了十分钟就到了教室。这个时候教室里也没有多少人,看着他们到了教室也都在不慌不忙的聊着天。只有夏灏阳脚直伸着,两只手背在脑后,仰望着天花板,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不过,他一看见我来了就放下了手坐直了身子朝我热情地打招呼,示意我到他身边来。
夏灏阳一直都对他的座位位置很不满,因为马老师是按照成绩排的座位,成绩不好的,还有像我这样被针对的那些“老师不喜欢的学生”都只能坐到后面,偏偏他的位置还是后排最不好的一个,经常被前排的同学挡住,所以他平时上课都是左摇右晃的,就为了看清那点板书。他现在又在跟我吐槽这些事了,他一直都对这件事颇有微词,不说很难受。不过现在我倒是不嫌他烦,其实我从来都没嫌他烦过,不过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点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跟我关系近点的难免也会跟我有点误会,我以前遇到的同学就是这样,为数不多的那几个没有被舆论影响愿意接近我的也跟我还是起了些误会。
不过没关系,我能看得出,他已经尽力在友好对待我了,他似乎一直都坚持在区分“朋友”和“哥们”,而他是真诚的把我当做好朋友的,尽管因为跟我交朋友被别人恶意说是“男同”,他也毫不在乎。
“对了,今天是周三,音乐课好像要表演了,我打算弹吉他!你看,我今天把我的吉他带过来啦。”说着他指了指教室后面的角落,那里放着他的宝贝吉他,这把吉他我是看过样子的,是以他喜欢的红色为主色调的一把尺寸不算太大的吉他,据说是他十岁时他爸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都把它当做宝贝。
“哟,今天红色大侠要动用宝贝吉他啦?今天又要弹出怎么样的天籁之音啊?我们很期待呢!”几个张嘉玮的同伙开始叫起来。
这次夏灏阳没有跟他们吵起来,只是不耐烦的朝那边挥挥手,像是在驱赶讨人厌的小虫子。他跟我轻松一笑:“没事,不用管他们……”
我看着他的笑容,不得不感叹,我真的是羡慕他,羡慕他从小家庭就这么好,不像我,根本没法像他这样……
“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没事吧,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啊,不然怎么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呢!”他又开始关心我了,也许是我的脸色确实是有点不太好吧,毕竟家里那些事情弄得我也很困扰。不过,我也不想让他担心,就只是说了句没事。
又过了好一会,似乎教室里人越来越多了。我知道我确实有些疲惫,再这样面对他可能会不经意间把情绪发泄出来给他造成困扰,为了不殃及到他我就打算走了,到座位上自己自耗去吧,毕竟就如我父亲所对我说的:“有人能看得起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别去把什么事都弄到别人身上了,你和你姐姐一个德行,都是灾星!”
时间久了,我自己也觉得我生来就是灾星……
但正当我要准备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夏灏阳又突然拉住我:“先别走。你还记得我初一的时候跟你说过为你创作一首歌的事吗?”
我一愣,本来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的。回忆之门再次在我眼前展开。
我从小学起就略微有些恐惧社交。从小我的家庭就不好,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的事情就已经被传到学校里了。我也忘了是谁传出去的了,大概是老师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管了。同学们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之后,都非常排斥我,没有几个人愿意接近我,就算是小组合作我也常常成为那个没人要的“余数”。偶尔有几个人对我比较好奇,愿意接近我的,也都因为我而背上了“怪人”的称谓,因此都对我敬而远之。他们都跟我的父母一样,叫我“灾星”。
但上了初中之后,我便注意到了夏灏阳这个人。他在我眼里是那么的闪耀,仿佛就是班里最热情的存在。他好像励志要和班里所有男生都马上打成一片,并且还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跟一大群男生搞熟了之后,他突然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我。那个时候我正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盯着课本,对新学校的社交不抱有任何期望。结果他就突然凑上来,问我的名字。他很热情,是想要和我一起玩的,但我不觉得他能跟我顺利的交上朋友,参考那些以前小学的时候曾经想要接近我却背负上了骂名的人。于是我就想着应付他几句,把他赶走,给他留下一个“不好接近”的印象。但是,我想尽办法应付他都没能赶走这热情的火焰,渐渐地,我看出,他是真心想要跟我交朋友的,很是真诚。于是,我便同意了他的“邀请”。
他一开始好像还跟他别的那些关系不错的男生一样,叫我“好哥们”,对外宣称也是如此,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突然不对外宣称我是他哥们了,而是说我是“朋友”,并且在有人说我是他哥们的时候,他还会严词纠正。
后来他发现了我家庭里的事,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我本来以为他要翻脸了,不认我了,谁知道,他竟然还是很真诚的样子,经常为我出气,看见有人故意攻击我还会上前去为我摆不平,而且话术意外的精湛,经常把对方怼到哑口无言。但他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的,所以还是有很多死角我经常是自己面对的。我是不奢求他帮助我的,这么多年了我自己也学会了与恶意作斗争,但他竟然一直都想着帮我,我很是感动。
不过他有的时候好像会忘记点事,正好,他对我说的“会为我写一首歌”也是他已经很久没提起的了。
当时初一上学期过了一半还没到,我和夏灏阳成为朋友也就一个多月的事情而已。不过我已经感受到了,他似乎对我的态度跟他对他那些哥们的都不太一样,平时好像对他们都没什么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毫不在乎,但是对我好像就不知道为什么加了一层关心的感觉,尽管并不是很明显的样子,可能也是他在故意隐藏?我也曾问过他,但他好像每次都有点别扭的说着“没有啊,毕竟我们都是好哥们,亲近一点也很正常……”
他对唱歌和弹吉他都颇有心得,很擅长这些,但他一直都在精益求精,觉得自己的技艺还是不够精湛。为了大力发展自己的理想,他在初二的时候在学校里成立了乐队,名字叫Music dreams,他自己是主唱兼吉他手之一。我还记得这名字是乐队里打架子鼓的罗芷妍随口一说的,结果被一锤定音了,尽管有人说这有点太普通了,但他说“有一种普通的华丽感”。乐队还有一个中文名“闪耀时刻”,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现在这个乐队确实像名字一样,为世界带来光与能量。
那天他正在兴奋地跟我谈论着关于音乐的事,音乐是他最具有天赋,也是最感兴趣的一方面。他就在那个时候跟我说了这句话:“嘿嘿,哪天我弹唱的技术足够好了,获得了我自己以及我身边所有人的认可,我就创作一首专属于你的曲子发表出来,在演唱会光彩的唱出来!”他是带着憧憬的笑说出这句话的。
这句话,我是一直都记得的,只不过他好像在这之后就很少说过这句话了,我以为这只是他说说而已的,毕竟我也见过太多所谓的永无兑现之日的承诺了。
他现在再次说出了这句话,我很惊讶,他居然没有忘记!他应该是真的想要为我创作一首歌。
“嗯!没有忘记,我还记得你当时是很憧憬的对我说出这句话的……”
“没错,原来我俩都没忘记,太好了!那一天绝对是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天,我会加倍努力实现它。为了这一天的精彩——”他顿了顿,像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
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憧憬未来的希望之光。此时教室的窗外天空蓝的一碧如洗,一只白色的鸟正在蓝色的怀抱中自由的翱翔,一如他的信念。但接下来总给我一种奇怪的预感。
“——今天中午你一定要来音乐教室,我们一起准备下眼前的事,就当做这天的前提!”
好吧,毕竟他是搞音乐的,以他的性格不会放过身边对音乐没有坚持下去的希望的人。
我从他的座位旁边离开准备回到我的座位上去。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去音乐教室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唱的不好之类的原因,而是担心音乐教室里会遇到的人。如果是夏灏阳乐队里那几个人倒还好,他们似乎不对我有什么偏见;但如果是其他人,尤其是我们班的那几个,那就说不定了,在音乐教室里吵起来都有可能。
夏灏阳的座位跟沈昕月的比较近,自然也就会路过沈昕月旁边。
眼睛下意识的一撇,却看见沈昕月用一种看起来有些怨恨的吓人眼神看着夏灏阳那个座位那个方向。不过很快就收回去了,像是注意到我在看着她了一样。
我有点疑惑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那里。是在看着夏灏阳吗?可是她又跟他有什么恩怨呢?
不过我没多管,因为时间不允许我继续观察那里了。
是的,夏灏阳的表演就是天上最亮的星和地上最丑陋的虫子的对照。大概可以说,我每天的生活都是这么黑暗无聊,空虚,缺了点什么,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缺了什么。夏灏阳照亮了黑暗的一个角落,可惜,那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虽说这表演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学分,我也要上去的,但我也不对自己抱有多大的希望了,因为我知道,不管在台下练习多少次,上去了还是会出现最糟的情况,面对这种无奈的事,只能到时候随缘“摆烂”了。我知道,我是比不上夏灏阳的,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相反的,还有着专门与其相对的症状。
夏灏阳虽然成绩不好,但他也有一颗上进的心,特别是在他擅长的音乐上,能看出他有在很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好,精益求精,虽然我也上进过,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沉重的在打击我,告诉我没有换来结果。渐渐地,在打骂声中,目标逐渐变得迷茫了起来。
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被正能量的人看到呢?也有一种可能,因为正能量的他看到了我,接近了我,所以我这灾星给他带来了不幸,拖慢了他的进程,尽管他从来不觉得是我在给他添麻烦……
“你自己也知道你配不上做别人的朋友啊?”
一声空灵的像是回声一样的声音响起。可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正这么想着,我一步一步的,迷茫的走出了教室,想再次望着天空暂时麻痹自己,忘记那些空虚,让旧的空虚被新的空虚代替。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麻痹自己有用?”
什么啊,不过是脑内胡思乱想的回音而已,不用听,我们暂时忘记了之后肯定就不会有这么强的迷茫感了,会变得更好的……
脚踩在地板上感觉像是在浮空着一样,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种无力的感觉又回来了。空落落脚下的触感就跟我的心里一样,空空的。
“你觉得你缺了些什么呢?”
……
没走几步,就不小心跟一群人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是李梓衡和班里别的一群男生。
“啊呀,是宫雨宸啊?你怎么没跟夏灏阳在一起啊?”
“就是就是,你们俩不是最好的吗?难道说,你们俩是……闹掰啦?”
“分手愉快!哈哈哈哈……”
“真是个跌跌撞撞的愣子,都不看路的吗?完全没有看到我们啊,你是盲人吗?”
空空的脑袋里回响着一个声音。啧,麻烦又来了。好烦,好累……
烦死了。
我只想绕开他们,不想让空寂的世界里掺和进来几个乌合之众。就算空寂无人,也比聚集着一群毫无逻辑的家伙好。我试图绕开他们,没有跟他们说话。但是李梓衡把我挡住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呢,你跌跌撞撞的撞到了我们,这都要怪你。现在我们可不能让你轻易的离开了。”
啊。
黑暗的世界里又跑过来几只乌鸦在那里嘎嘎怪叫,就像是……就像是漆黑的地狱中隐约传来的嘲讽声一样!
果然啊,一天不找我麻烦就浑身难受,像是上瘾了一样,难道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能被随意嘲弄,没有资格反抗的“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的低贱生物?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哑了是吧?想装哑巴来逃避现实可是没有用的……”
烦,快点消失。
跳梁小丑们啊,在没点自知之明的情况下好觉得自己就是高人一等的高级生物,可悲,真是太可悲了!你们才是真正没搞清现实的人!
不要,不要再站在我的面前了……!
一群爱显摆自己仅有的这点虚无优越感的蝼蚁们……
快点从这里消失啊!你们怎么不去死!!
“唉,谁说没有说话就是装哑巴要逃避现实了?你说说所谓‘现实’是什么?”
“你们啊,整天站在这里盯着我,只是为了找点茬吧?唉,看你们这拼命吹毛求疵的样子真的是太可怜了。你们来说说,在你们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来来来,说吧说吧,我不会打断你们的。”
这个时候,我有点感觉到,我的声音好像像我的,但又不完全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看到他们吃瘪很爽,一种有点病态的爽。
“.……欸?”他们显然是愣了一下,想必是没有想到眼前的低等生物突然反抗起他们的“权威”了吧。
“你,你这家伙不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吗?废物,不就是没有资格向拥有强大实力的人反抗的吗?再说了,你也没有什么能依靠的,你家就这个熊样,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一次挑战到了“高等之人”的权威,这个略带结巴的语气,想必是早已经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比别人高等了吧。他们急了,一下子就不管自己所隐藏的那些事,就把我的家底翻了出来,想让我就算不在家里也要激起我的那些回忆,翻我的家底是他们的王牌。可惜,如果放在以前可能有效吧。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是只会说这一句吗?只会一直说我家里人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们怕不是复读机吧。真是的,能不能用点新鲜的招式?总是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总会产生抗性的啊。”
“你自己废物,还不允许我们说几句了,像你这样一开始就输了的人,就是要理所应当的要被人排挤的啊……”
仔细听听吧,虽然这句话看起来盛气凌人的,但其实已经有语气上能听出明显的慌神了。那么,这句话,其实也应该很好找到突破口的吧……
“别在这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这份恶意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你们的潜意识里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了?”
我刚要张口,背后就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
这不是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