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这是当初我从那谁那里买下桔梗的钱,多的我也不要,就当送桔梗的出嫁钱。”
上官檎推了她一把,“怎么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你怎么不说她在楼里给你赚的呢?”
春好生气叉腰,“那她住楼里衣食住行不用钱啊,更别说她刚来楼里,看病吃药都花了不少了。上官檎!你到底站哪边?”
“我站公理那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个数。”
春好见众人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她,跺脚咬牙,一脸的肉疼:“一百五十两,最低!再说就真的一文不少!”
桔梗辗转到她这儿,已经不知道第几家了。上一家妈妈说她倒是个好的,可惜整日一张死人脸,笑比不笑还吓人,又整日病怏怏的,于是便宜给她,看能不能在她这地找个活路。春好的醉香楼,不拘来路,不拘去处,只要挣够赎身的银子就能走,是以姑娘们都算好相处,桔梗在这里慢慢的也养出了血肉,像个人了。针织女工样样精通,那泡茶的技艺更是精中之精,她好好一个妓馆,差点给搞成茶肆了。好在慕名而来的客人都出手大方,也不介意桔梗的冷脸,甚至还觉得正是这种冷才能泡出阳春白雪,芬芳馥郁的茶,硬生生把桔梗捧得快比肩楼里最受欢迎的那几个姑娘了。
虽然能挣,可楼里姑娘的赎身钱都是根据身价定的,规矩坏不得,二百两已经是她看那公子对桔梗确实真心才特意通融的,不然别说两百两,怕是给五百两也别想她放人。
沈云疏接过邹不空递过来的他们装银子的木匣打开,“妈妈,这是云疏身上所有的钱财,还望妈妈通融一二,让桔梗先离开,剩下的我上街卖字画,给人抄书,什么都好,总之我会努力赚够银子补上,绝对不会少一文钱,我沈云疏以性命起誓,行吗?”
桔梗也跪地,边磕头边哀哀乞求:“妈妈,桔梗感谢您给桔梗一条活路,我本以为此生没有念想,就这么在醉香楼活成一具空壳,可云哥他……求妈妈准我先出楼,照顾云哥,剩下的银钱我会跟云哥一起努力补上的。”
春好蹙眉不语,上官檎推她她也没动,管理偌大一个醉香楼,她要考虑的也不少,桔梗这里,她当真已经格外优容了。
众位姑娘切切私语一阵,由一个高个瘦弱的女子站出来开了个头道:“妈妈,我们刚才商量过了,我们一人再给桔梗凑五两,您就行行好,行吗?”
众姑娘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对啊,妈妈,您是好人,您平常对我们照拂有加,如今桔梗有了归宿,这是好事儿啊,是吧。”
“对啊,对啊,妈妈,您就同意沈公子的提议吧,只是晚给,又不是不给。只要给,便不算破坏规矩,是吧?”
桔梗哽咽着说不出话,只直接挪着膝盖朝众姐妹磕头不止,被姑娘们拉起来抱着她安慰。
上官檎扭头看春好,“这样,我也插一脚,我出三十两。”
徐虎和孙豹对视一眼,同声道:“我们也一人出五两。”
李饼拿出身上的钱袋,拉开绳结,直接倒进木匣。
见众人这样,春好一甩手里的帕子,接过木匣,“哎呀,好了好了,够不够就刚说的这么多,我也不想过分难为她二人。”
说完又从匣子中捏了一粒银豆递给桔梗。“拿去日常花销用,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来找我,老娘挠花他的脸。”
桔梗一笑,眼泪就掉下来,“谢谢妈妈。”
春好给她擦眼泪,自己也抹了抹眼角,不舍的斥道:“傻姑娘,哭什么,今日你二人苦尽甘来,该笑才是。”
李饼抱手,点了点额头,“妈妈刚才说善堂,倒让我想起一事,慈安堂里的娃娃需要一个先生给他们启蒙,不知沈公子可愿意。”
沈云疏抱拳:“大人对我二人恩同再造,大人吩咐,沈某无有不从。”
李饼抬手制止:“不,我不是让你去做白工的。慈安堂的娃娃束脩皆由公家出,慈安堂空房也多,起码吃住不成问题,这样你们日常的负担也轻松些。”
桔梗道:“我可以教女娃娃们针织女工,不用工钱。闲时还可以做做荷包,钱袋补贴家用。”
邹不空举手,“我,我,我,还有我,我也可以去做一些零散的工,只要管吃住就行。”
李饼看他,半晌不言语。
邹不空被他看的慢慢又把举起的手放下,神色赧然,知道李饼在顾及什么,抓着后脑勺解释道:“大人,我以前是干梁上这一行的。但是,自从认识了云疏,我就再没有干过了,除了荷包之外,我什么都没偷过。”
之前也偶有技痒,去偷荷包的时候路遇一恶人欺负卖菜的阿嬤,他就一路尾随,趁恶人从赌坊出来时摸了他的钱袋,后果就是沈云疏对着他念了一天的“君子爱财 取之有道”“为君子者,当持身立正”之类的,念的他头痛,后来他就再也不敢行窃取之事了。
大理寺断案治狱,明晓黑白,其根本就在于惩恶扬善,护天下以安。这是李饼自父亲处秉承下来的远望,邹不空若真心想要改过,自然是好,不过。“你虽有心改过,可做过的事却无法改变,因此等此间事了,你再来找我,我自当给你寻一差事,如何?”
邹不空本只是试着说说,其实并没有抱希望李饼能同意他和沈云疏一同进慈安堂。可没想到,李饼竟然真的答应给他找活干,还相信他能改过自新。一直吊儿郎当立在一旁的邹不空这下是真心实意的跪地拜了李饼,如今这世道,真心为民的官不多,他邹不空总算幸运了一次,遇上了。
嫌犯伏法,赃物已获,只待传唤众位苦主,偿其所愿,此案才算真正了结。
既然案子由谷安呈上大理寺,如今上官檎与李饼都在此处,二人干脆借了谷安县衙的大堂,还临时征用了县衙的主簿,就地了结了此案。
所盗荷包皆物归原主,众位妈妈了解了其中隐情,皆言不再追究沈,邹二人的刑责。虽其心可悯,其情可怜,可律法之威不容亵渎,最后责令沈云疏三年不得出神都,邹不空于大理寺服三月牢役,责其在狱中悔过,出狱后同样三年不得出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