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午一点多,阿秀的药水终于输完了,也许是因为那些药都有让人嗜睡的副作用,阿秀整个人晕乎乎的根本没力气起来。顾一野便去跟黄医生商量,想借她的库房休息一晚,等明天再想办法搭车去县城。黄医生本来就收治了好几个山里的病人,晚上都是回不去的,顾一野的请求她当然不会拒绝。
顾一野蹲在阿秀身边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阿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我们要回去了吗?”
顾一野:“阿秀,我先回去把村长自行车还了,再把家里的猪和鸡给喂好,等做完家里的活我再来找你。小飞我也一起带着去,你就好好睡一觉吧,待会我走了记得把门销上,注意安全。”
“那怎么行了,又害你来回跑,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阿秀想起来,被顾一野按住了。
顾一野:“秀啊,你就听我的吧,就这十几公里的路,我一个多小时就能跑一趟,再说回去还能骑一段车呢,载着你我是不敢上速度,背着小飞骑的话,半小时就到了。”
阿秀:“小顾,我感觉好多了,要不开点药回去算了,这输了一天的液也该好了。”
顾一野:“我问过黄医生,她说去县医院让医生做一个排脓的小手术要好得快一点。再说,咱们还要去县城给小飞买口粮呢,这里连奶粉、奶瓶都没有卖的,黎大姐家的奶瓶还得还回去呢。”
阿秀歉疚道:“小顾,你回回来都不得安生,尽来伺候我们上医院了!”
顾一野笑了:“瞧你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跟我说两家话呢。”
阿秀想起她早上痛得哭糊涂了,小顾安慰她时很直白地说过要和她成夫妻,要和她做一家人的话,脸不由得红了。
她心里虽有欢喜,此刻却又忍不住摇摆起来:小顾那么好的人,我怎么能自私自利缠住他呢?
顾一野又问:“阿秀,你现在还疼不疼?”
阿秀怕顾一野担心,连忙回答:“不疼了,我已经好多了,输液真管用。”
“那就好!”顾一野指了指对面一个箱子上放着的酒精和棉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秀,你待会记得用这个酒精给自己消一下毒,然后把那个磺胺粉撒在伤口上,可能会很痛,但得忍着,不然皮肤上的创口很容易感染。”
阿秀好像是有点怕的样子,“酒精啊?”
“酒精消毒是挺痛的,但我知道你肯定能忍下来,对不对?”顾一野对她鼓励地笑了笑,但阿秀却不敢接话。
回到阿秀家里那四个孩子的爹已经带着孩子和黄牛离开了,只是家里一片狼藉顾一野还得自己慢慢打扫。清扫鸡圈的时候顾一野发现阿秀用来下蛋的母鸡少了两只,赶紧上楼去查看米缸,不出意料,里边的米也少了一多半。
顾一野感觉哭笑不得,同时也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不然再过段时间,以那四孩爹吃干抹净“自来熟”的德性,阿秀的家还真有可能被他霸占了。 那四孩爹吃准了阿秀家里缺劳动力,使唤小孩子帮阿秀干些杂活,以阿秀那种性格,别人稍微帮她一点忙她就一心想着要报答,肯定就不好意思撵他们走了。就算一开始看不上这懒汉,保不齐时间长了稀里糊涂地就过在一起了,那四孩爹不就打的这个主意吗!
“什么玩意儿!眼皮子也太浅了吧!”
顾一野兀自冷笑,但一想到懒汉家那四个瘦骨嶙峋的可怜孩子,他心里的气就全消了,想着好歹是偷些吃的,都能进孩子的肚子里,也不算浪费。想一想,连他这样硬心肠的男人都忍不住对那几个孩子动恻隐之心,更何况阿秀这样善良的女人呢,要是他今年不回来,没准阿秀真会因为可怜那几个幼小的孩子而选择接受那个孩子爹。想到此处,顾一野想和阿秀订婚的愿望就更强烈了,觉得这事必须尽快落实到位,以免夜长梦多。
阿秀家里的头等大事便是喂猪,明天家里没人,得请张飞的堂兄弟媳妇过来帮忙煮猪食喂猪,但这煮猪食要用的草得先准备好,不然就太麻烦人家了。冬天田间地头的草比较少,近处的又都差不多被人割光了,顾一野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割。小飞是个爱闹腾的孩子,在他背上一直哭闹挣扎,他割一会草还得哄一会孩子,很快就忙得满头大汗了。汗水浸入眼睛火辣辣地疼,顾一野便又想起了阿秀的不容易。这两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怀着孕,带着孩子,刮风下雨都要下地干活,没一个人能帮她,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
几个小时后,顾一野背着比人还高的一大背猪草走进村子,他的腰被压成了九十度,倒不是那些草有多沉,而是小飞捆在身前一直不乖,他得边走边哄孩子,那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路上还老遇着拿他开玩笑的女人。
“哦唉!兵哥,你帮阿秀割猪草啊,你长得那么俊,她怎么舍得这样累你?”
“兵哥,你不如来我家吧,保准好吃好喝伺候你,不叫你干活!”
“兵哥,我给你介绍个妹仔,又漂亮又会干活…”
回到家煮好猪食,顾一野又马不停蹄地挑水、洗衣服、收拾屋子,煮稀饭…一直忙到傍晚才背着孩子往镇上赶。到了卫生院,天已经黑透了,几个病人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围着聊天。
顾一野敲了敲库房的门,还没来得及说话,阿秀立即就把门打开了。屋里一片漆黑,火光映照在阿秀眼睛里,虽然看不清人脸,但顾一野还是从她眼睛里看到了腼腆多情的笑意。
顾一野轻笑着问:“阿秀,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再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我知道你啊。”阿秀欢快地说,从声音判断,她此刻的精神不错。
顾一野把手电筒朝向白色的墙壁放好,好奇地问:“怎么知道的?听脚步声?”
“不是。”阿秀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知道,感觉得到。”
顾一野刚把小飞从背篼里解放出来,小飞立即扑向阿秀,阿秀下意识张开双手迎接自己的儿子,顾一野眼疾手快,立即拎着小飞的后背把他提起来,不顾孩子哇哇大哭,提醒阿秀说:“别让他碰到你,疼!”
“饿坏了吧,来,先把饭吃了。”说着把挎包里的玻璃罐头瓶拿出来递给阿秀,里面装着大半罐稀饭和荷包蛋。
阿秀双手捧着还在发烫的罐头瓶,眼睛立即变得潮热,喃喃道:“小顾,你真好,什么都想到了。”
顾一野笑她:“带个饭而已,这也要感动啊?”
阿秀也自嘲地笑了笑,拧瓶盖的时候发现顾一野已经帮她拧松了盖子,刚想起没有吃饭的东西,顾一野又立即从兜里掏出了勺子,在军装前襟上擦了擦,笑意盈盈地问:“嫌不嫌弃?嫌弃我就去洗一洗。”
“嫌什么?”阿秀被顾一野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心里荡漾起大片的柔情,不经意对出了几句孟浪俏皮的情话,“你给我的就是最干净的,就是最好的。”说完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脸色一变,立即捂住嘴扭过身子去,不敢再看顾一野。
身后传来顾一野微微的叹息声,又听到他说:“阿秀,你可以把我当成我们排长,我不介意,我希望你把我当成他。”
阿秀转过身来有些困惑地看着顾一野,但没有出声。随后想起上次送张飞的骨灰回来,她神思恍惚,是有好几次都把小顾错当成张飞来着。
“你慢慢吃,我带小飞出去要点开水,泡这个营养粉给他吃。”顾一野说着拿起奶瓶,抱着小飞出去了。
外面火堆边很快传来顾一野爽朗的说笑声,阿秀一边喝着稀饭一边思量顾一野话里的意思。他希望自己把他当成张飞,是不是意味着他只是因为张飞的缘故才愿意娶她,那他对自己的种种柔情是不是也只是希望弥补她失去丈夫的遗憾,所以假扮成她的丈夫给她关爱呢。
阿秀越想越是心凉,被顾一野几句甜言蜜语勾起的爱火一点点熄灭,又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不一会顾一野兴冲冲地走进来对她说:“阿秀,太好了!明天村子里有一家人的拖拉机要进城拉货,咱们可以坐他家的车去县城。”
阿秀恹恹地点了点头,“嗯,好。”
顾一野坐到床上,把小飞放下,又说:“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阿秀立即停止咀嚼,满眼惊恐地看向顾一野,她的日子已经够难了,可不想再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顾一野亮出白牙笑了起来:“别害怕,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圈里的鸡啊,我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只。还有家里的米,少了三分之二的的样子。”
“什么?”阿秀震惊了,“少了!那去哪儿了?”
顾一野抱着手不说话,阿秀突然反应过来,气愤地说:“他家走就走,怎么还拿我的东西呀!”
顾一野:“要是家里米不够吃,我们去县城的时候多买一点,再买几只小鸡苗。”
阿秀长长地叹息,“算了,我也不生气了,他家四个孩子够可怜的,就当做好事了,我本来也是想给他点粮食的,不然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估计连正月的年都过不下去。”
顾一野轻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阿秀,以后要是亲戚朋友再给你介绍这样的人,你心肠那么软不好意思拒绝,搞不好就要被人吃干抹净。我看,我们还是尽快把亲戚们都叫来一起吃顿饭,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也让他们别帮你操这份心了。”
阿秀讶异道:“订婚?”
顾一野:“是啊,你早上不是答应我了吗?”
阿秀小声地喊起来:“我没有啊!”
好吧,顾一野仔细回想了一下,阿秀好像只是态度上愿意了,但并没有把话明说出来,他有点气恼,感觉女人实在善变。
阿秀见顾一野情绪突然低落,心里很不落忍,赶紧温声细语地解释:“我年纪大你这样多,过几年就成黄脸婆了,和你实在不相配。”
顾一野小声嘀咕:“你早上不是这样的。”
阿秀便回想了一番早上的情形,当时她大敞着两个羞物和小顾脸贴脸面贴面,那样亲密无间,比夫妻还像夫妻,所以才会猖狂到忘了情,竟然差点答应了他去。想到此处,她又羞红了脸。
顾一野却看着对面箱子上的半瓶酒精发呆,过了一会突然发问:“阿秀,你给自己消毒了吗?”
阿秀低着头给小飞喂稀饭,不说话想蒙混过去。
顾一野却不依不饶起来:“这酒精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多,你肯定没消毒。”
阿秀见躲不过去,只好低头嗫喏:“太疼了,我不想弄。”
顾一野态度坚决:“那怎么能行呢,必须消毒,你本来里面就化脓了,要是再感染到表皮层,皮肤都烂了那不是更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