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真勤快

阿秀拖着疲惫的身躯，步伐沉重地回到旅店，还在门外就听到顾一野正用他那好听的北京话逗小飞玩。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立即传来刷刷的脚步声，门很快打开，一个几乎和门框一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非得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顾一野的脸，这让她感觉有一点尴尬，偏偏这小子一笑起来就叫人莫名的头晕心慌，所以她赶紧低下头，晃了晃手上床单被套说：“前台的大妹子让我收回来的，她说你们当兵的太勤快了，太爱干净了，怎么好好的才睡过一天就要洗呢。”

说完这话阿秀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顾一野费劲洗这些床单被套可能和自己有关。昨天夜里睡得太沉没喂孩子，她的奶水又多，孩子不喝的话就会一股一股的溢出来，把被子和床单都弄湿了。本来母乳的味道就不好闻，干了以后更是会有一大股腥酸味。小顾那么爱干净，估计闻不得那味道，所以才又是给她买换洗衣服又是洗床单被套的，这是有多嫌弃她啊。就这么一想，阿秀心里又气又羞，几乎想立即转身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顾一野面前了。

顾一野哪里晓得阿秀的心思，他心里七上八下，如同被抓脏的贼一般上下嘴皮子抖了半天都没编出一个理由。为什么要洗床单被套，还不是因为他在阿秀睡过的被窝里把自己积蓄了一两年的精*囊都掏了个空，阿秀是经过事的女人，肯定认识那浓白腥膻之物，他只得及时毁灭证据以免暴露自己的不当之举。他也不想让阿秀知道他在她睡过的床上睡了，所以又把另一张床上没动过的干净被子和床单都移了过来，企图遮掩过去。这件事是他最隐私的秘密，所以面对阿秀的突然发问他一时也没想到借口，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转身对床上的小婴儿喊道：“看看谁来啦，有个小家伙的妈妈来啦！”

阿秀低头垂目不声不响地走进房间，见小飞罩在顾一野的长袖衬衫里，坐在自己昨晚睡过的那张床上，奇怪的是床上的被套床单都还在，反而是另外一张床的被套床单没在了。她心里纳罕，总不会是顾一野尿床了吧？不过在靠近床铺后她立即就知道了原因。自己这张床上的被子不是昨晚盖的那一床，床单也是新换过的，还有一股消毒水和肥皂混合的味道。显然，顾一野帮她换洗床单被套的决心非常硬，但又不想让她知道他嫌弃她身上的味道而使她难堪，所以才耍了一些小聪明。

阿秀抱起儿子，发现他全身光溜溜的，这才注意到顾一野两只手上都是泡沫，地上有个小盆，盆里全是小飞的衣服和尿布。她心里不舒坦，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能说出来的话还都冷冰冰的，甚至有点阴阳怪气。

“小顾，你可真勤快，真爱干净。”

顾一野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嗨，这没啥，我从会走路就学洗衣服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顺手的事！”

阿秀奇道：“这么小就学洗衣服，你妈妈怎么可能舍得。”

“我，我妈去世得早，我是我爸带大的，他也是军人没时间管我，所以很早就教育我独立生活了。”顾一野的话说得风轻云淡，可自幼丧母明明是世间最悲惨的那一类不幸。

阿秀眼里泛起泪光，怔怔地望着顾一野心疼地说：“那你小时候多可怜啊，你都是怎么长大的？”

顾一野好像全然不在意，仍旧嬉笑着说：“长着长着就大了呗，那会儿物资缺乏，奶粉都很难买到，我爸整天就想着怎么给我找口奶吃让我别饿死了，有一段时间还买了一只母羊来给我当奶妈，不过后来有一阵我们那儿流行布病，就是牛羊会得的一种传染病，我那奶妈就给人牵去那啥了，我当时还哭了好久呢，哈哈！不过后来长大一点就好多了，我们大院里什么都有，食堂啊幼儿园啊走几步就到了，周围的大人也都认识，所以孩子搁家里一点事儿也没有，都能自个儿照顾自个儿！”

阿秀快心疼死了，小顾多招人疼啊，他只是爱干净一点，又从未表现出对自己的嫌弃，时时刻刻都对她无比的尊重爱护，她怎么能生他的气呢！更何况，这孩子从小就没吃过母乳，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吧。阿秀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勤换衣服勤洗澡，可不能再让小顾同志为难了。

顾一野见阿秀脸色不好，以为她累了，就说：“我拿去水房里洗，你休息吧，对了，别忘了喂孩子，他肚子瘪瘪的，早就饿坏了。”话说得结结巴巴，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别扭，几句话说完就端着盆落荒而逃。

不一会顾一野洗好小飞的衣服端着盆走到房门口，见门是关着的，钥匙却插在锁上挂着，他便猜到阿秀正在里面奶孩子，不方便起来开门，所以才把钥匙给他留在了锁上。想到自己白天的所作所为，那真是混蛋到了极点，他心里已经不纯洁了，无法再坦然进入这个房间和阿秀共处一室，因此便放下盆径直去医院陪护张妈妈去了。

阿秀喂着孩子自己不小心睡着了，睡到半夜被小飞的一泡尿惊醒，她赶紧起来帮孩子换尿片，又匆匆忙忙地把尿湿的被套床单拆下来，自己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打算把脏的衣服和床单被套一起带去医院里洗。

至于小飞，不知道为什么顾一野没把孩子的衣服晾起来，就那么放在门口的盆里，也不进屋，所以她只能继续用顾一野的军装裹着小飞了。

病房里，顾一野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睁眼就见阿秀一手抱着小飞，一手拎着用床单打包的行李挤了进来。

顾一野赶紧上前把还在熟睡的孩子接过来，问：“阿秀，你怎么这会儿来了？现在才夜里一点多！”

阿秀低声回答：“我不小心睡着了。”

顾一野不明白：“咱们分工合作，我是守夜的，你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

阿秀：“不，我忘了跟你说了，这几天我就和张妈妈一起睡医院的床，还有小飞，这样我都能照顾到。你在这里守夜终究不方面。”

顾一野：“这怎么能行呢，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你也要休息的呀。”

阿秀：“我可以睡觉啊，这床宽敞着呢，放心吧小顾，你赶紧回旅社里休息去吧。”

其他床的病人家属很多都是和病人挤在一起休息的，所以阿秀睡在病房确实是更方便些，顾一野不再劝她，只是不解地问：“你怎么把招待所的床单拿来了？”

阿秀：“小飞尿床上了，我拿来洗干净再送回去。”

顾一野：“你留在那我来洗就行啊！”

“不，不！”阿秀一脸严肃，“你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帮我们洗这洗那的，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见阿秀说得认真，顾一野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小飞身上套着的那件长袖衬衫是被尿湿的，孩子穿着肯定不舒服。他知道小飞的衣服全洗了没穿的了，就把自己身上的常服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小飞身上，然后才小心翼翼把里面那件尿湿的衬衫脱下来，军服上还有他的体温，所以孩子不会受凉。

阿秀看着顾一野那细致体贴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多可怜的小顾啊，自小没有被妈妈照顾过的小顾却这样会照顾孩子，这太让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