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抚书心里想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床上爬去,手指因为太用力抓地板骨节泛白,磨出了些许血渍。
许是太用力的缘故,地板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刺耳的响声,门外守夜的昭风听到声响,急忙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抚书狼狈的趴在地上,慌忙的将他扶起“公子!可伤着碰着?”
此刻他的脸上满是屈辱之色,不愿让人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无助的道“我…梦魇了,竟从床上滚落了下来,无妨。”
“公子小心些才是。”昭风道。
将他扶到床上,看到他的白衫上满是灰尘,给他细心的拍了拍,抚书默不作声,不想让别人为自己劳神费心,重新躺到了床上闭目,看见昭风竟还没走,昭风有些担忧的道“我就在这看着公子,公子万一再滚落下来如何是好。”
“真的不用,你快回去罢。”抚书有些无地自容,他的心底深处,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痛苦感,。
感觉到了公子的心情不是很好,便没再坚持“好吧,那公子有需要定要喊我。”
抚书点点头,看到他关上门的动作,才又把脸埋进枕头里。
已经对身体的痛苦麻木了,更难以忍受的,是心里的苦楚与痛,心脏像被钳子夹住一般剧烈的扭曲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无法自持。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不断的想着昭月与昭风的话,胸口不断的起伏,唇色越来越白,他神色一滞,捂着嘴,觉得有暖流从嗓子里蔓延,手掌拿开,看着之间斑驳的血迹,抚书怔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拿着帕子擦干了手,扔进篓子里。
急火攻心,再加上身子越来越差,抚书已然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淡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眼皮越来越沉,心口的痛越来越麻木,浑身像棉花般松软,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翌日。
“公子,该喝药了。”昭月按时将药碗放在抚书的身旁,平日里都是抚冥看着抚书吃下,今日抚冥不在,昭月自然没走,交代过看着抚书服下才能放心。
抚书摸了摸药碗,笑道“有些烫,待会再喝吧。”
昭月颔首,然后想要拿起药碗吹吹,按照往常都是抚冥的活,主人不在,昭月自然要将抚书照顾体贴。
抚书阻止了她,无奈道“不劳阁下费心了,等下凉了我会喝的。”
昭月将碗又放到桌子上,迟疑了半晌,像是在思考什么。
“快去忙你的吧,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阁下莫不是还怕我赖药不成?”抚书眉眼含笑道。
抚书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温温柔柔,满脸笑意的样子,自然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就不打扰公子了。”昭月客气的回应。
“多谢。”
看到昭月离去的背影,刚才还满是笑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端起那个药碗,面色沉静的倒进篓子里。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瞬间静了下来,恍惚间,看到窗外的一缕阳光照进他的指缝间,温暖而又美好。
也许,只有他死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归正轨吧。
他唤来了昭风,想去门外晒晒太阳,昭风找了个新的褥子盖在他的腿上,现在已经冬日,自然有些冷。
一下午,抚书一言不发,就看着那阳光出神,昭风站在他的身旁,也不打扰。
不知小狐何时回来的,先是笑着喊了声“爹。”然后叽叽喳喳的高谈阔论着。
什么前些日子救助了一些难民与病人啊,又从那里认识了一位圣医,得到了一本圣书啊,不厌其烦的说着,抚书也笑着安静的听他讲这,许说累了,小狐笑道“爹,我去端壶茶来。”
抚书点了点头,欣慰的看着他,小狐说话时,昭风也没拦着,没嫌他吵,已经很久没看到小狐开朗的模样了,开口道“看来只有公子在的时候,小狐才是小狐。”
抚书浅笑“他啊,小时候便调皮,如今大了性子倒是没改,我刚醒的时候见他有些沉默,还以为是经历了什么挫折,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看向昭风“我不在的时候,他可有给你们添麻烦。”
“没有,他很懂事。”昭风回答道。
确实是事实,自从抚书出了事,小狐好像一夜长大那般,也不皮也不闹腾了,也不缠着昭风陪他玩,整个人严肃了许多,整日也就是看书研究医术。
说着说着小狐便端来了茶,笑嘻嘻的递给抚书,抚书抬手时身体微微颤抖,用力的指节泛白,如此轻松的动作现在对他而言如此费力,虽然身体难受的打紧,脸上还是挂着笑。
“爹,我有一问想请教,无关医术。”小狐说道。
抚书道“你且说。”
小狐抿了抿嘴“昨日救助一女子,被恶虎咬伤,我到时已经失血过多,无力回天,其丈夫为了驱赶猛虎,身受重伤,但是接受不了女子身死的事实,精神崩溃,嘴里一直喊着是自己没用没保护好他的妻,我就在想,到底要变的多强,才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呢?可是他的丈夫也尽力了,不是吗?”
抚书沉稳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不一定要多强大才可谓保护,有时候,伤他之所伤,悲他之所悲,乐他之所乐,爱他之所爱,也是一种保护,尽全力而为便已然最珍贵。”
小狐双手托着脸颊,一脸听懂了的模样,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昭风也紧促着眉头,仔细的品读着抚书的话,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姐姐的身影。
“我懂了,就像…父亲对爹这般,是吗?”小狐笑着问道。
听到这句话,抚书觉得像是什么东西狠狠的敲在了自己心脏上,呼吸在这一刹那都跟着断了,稳了稳心神,脸色依然挂着笑,点了点头。
“你们先进去吧,我想自己坐一会。”掩盖住眼底的悲伤,隐忍着心口的疼痛,抚书的声音有些嘶哑,开口道。
昭风点了头“公子有事叫我。”便带着小狐进了屋。
人走后,抚书左胸膛的深处,泛起了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不知是不是没有按时服药的缘故,刺痛迅速蔓延了全身,觉得胸口猛的一紧,抚书拿起帕子轻咳了两声,那帕子上漫开两片血迹。
又吐血了,抚书擦了擦嘴,嘴唇有些泛白,面无表情的将帕子收在自己的袖口里,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有些贪婪的享受着这束阳光,心中想着与抚冥的一点一滴。
多想想吧,多想想你的脸,你的模样,也许,以后就想不到了。抚书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