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

百里弘毅离去后月余，大魏郡主远嫁晋国，同李炬峣一道在城门拜别而去，郡主同魏无羡亲近如长姐，她走那日，魏无羡抱着她，问说：“阿姐去了晋国，别忘了阿羡。”

郡主哭笑于魏无羡的孩子气，只摸着他的脑袋，笑说：“我自然不会忘了阿羡，来年回亲，我还要回来再见阿羡的，好不好？”

魏无羡点点头，心想这样再好不过了。

他还能再见一见阿姐，可有的人，却再也瞧不着了。

郡主果然守约，来年回亲，回来时已经是身怀六甲，面色红润，魏无羡摸一摸她的肚子，竟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阿姐一向高傲，如今提起另一个男人，却做小女儿姿态般羞怯可人。

“不过是同他互相相爱罢了，他待我好，我也爱她。”郡主这样回他，却见魏无羡轻声问说：阿姐，那怎么断定……爱不爱一个人呢？”

郡主被魏无羡那难得认真样子逗笑了，点一点太子殿下的脑袋，笑说：“爱就是爱了，怎么还要断定呢，你想着每日见他，想同他分享一切趣事乐事，在意他看你想你，这不就是爱了，阿羡如今大了，可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要娶个太子妃了吧？”

一席话却犹如一道惊雷，震得魏无羡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神色无措茫然，嘴里喃喃道：“我是……”

郡主奇道：“哪家小姐……我倒真要……阿羡……阿羡？”

却见魏无羡忽然站起身，慌忙转身而去。

想见他，想念他。

想要同他分享，怕他对自己的看法。

原来如此。

他捂着一颗跳得异常快的心，神情痛楚，直到捂得心如死水一般。

他喜欢墨程。

可他知道的太晚了，如今人去楼空，两不相见，只有满树满林的桃花枝丫，告诉他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是这么没用懦弱的一个人，想来墨程也不会喜欢自己，甚至不说自己，可能他根本就并非通于男子间事，只把自己当个太子来看。

那么多年，百里弘毅对他也终究是一声殿下而已，再没有其他了。

山高水远，他只要知道百里弘程在北国好好的，那便足够了。

可连这最后一点小小的祈盼，也终究被尽数打散了。

百里弘程死了。

消息传回大魏的时候，魏无羡霍然站起身，只觉得耳边嗡嗡一片。

他抓住报人的衣领，错愕道：“你说什么……谁死了？谁？”

那人唯唯诺诺：“百里弘程，他死了……北国宫闱叛乱，那反贼叫……叫百里弘毅，他带人杀入东宫，一剑穿心……最后……还把尸首挂在城墙边示众，只听说……只听说最后连骨头都被鸟兽啃没只听说最后连骨头都被鸟兽啃没了……”

太子身形恍惚，听完最后一个字，颤了颤身子，众目睽睽之下，竟就那么直直栽倒下去。

墨程死了。

新年景象初新，大魏太子却一病不起，彻底倒在了初春里，缠绵病榻。

皇帝心痛无比，无数灵药名医送入东宫，却丝毫不见好转，总是周而复始，魏无羡身子骨本就不好，遭此大刺激，更是病去如抽丝，怎么也不好了。

他每晚每晚地做噩梦，梦见百里弘毅尸骨无存，还被人拖着挂在城墙外边，受人耻笑侮辱，那梦太真实可怕，无数次醒来，皆是汗水融着泪，衣褥湿润。

如此，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终于有人提议，说该为太子冲一冲喜，魏无羡年纪也到了，是该有个太子妃了。

可魏无羡又不太一样，满朝皆知他与言冰云如何关系，大魏男风可存，于是便有人当朝上书，谏言要言冰云做那太子夫，入主东宫。

言二公子立于众矢之的，满朝文武，他无言下拜，便做了默认。

魏无羡半睡半醒间，听皇后要他同言冰云成婚，他如梦初醒般，只不停摇头拒绝，皇帝来时，他就强撑着身子跪下，求皇帝收回成命，脑袋抵着冰凉玉阶，魏无羡只哭求道：“儿臣不愿意同言哥哥……求父皇……收回旨意。”

自己已经害了一个人了，一旦言冰云入宫，那便仕途无望，他那么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该在朝堂上展露锋芒，来日青史留名，怎么能做自己的太子夫，把前途与希望尽数毁了？

皇帝爱子，终究只是无奈叹气，不得已而作罢，而皇后却另想了法子，阖宫都瞒着魏无羡，只偷偷摸摸的行进。

魏无羡脑中病的糊涂，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搀扶着，走了什么路，一概记不清楚，再醒来时，床边已经坐着个翠衣华服的女子，温声好语的唤他夫君。

言三小姐钦慕魏无羡，亦或者说是钦慕那个太子妃的位子，一朝入宫，顶替了那太子妃之位，得偿所愿。

魏无羡睁着眼，只觉得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如此……又负了一个女子。

他不爱言景衣，也不愿意碰她，可封诏旨意昭告天下，他不能再不要她。

他多了个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