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待到魏无羡和百里弘毅离开了，那些跪在地上安静无声的侍从才重新站起来，小声交谈起方才那一幕，小凡回过头，见个男人叹说：“本来觉得百里大人已经是长得颇为俊秀了，可今日见了太子殿下圣颜，方才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了，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小凡噗嗤一笑，得意洋洋的走上前：“我早说如此吧，你们非跟我扯什么书生文弱，要我说，像太子殿下那般，可不就是长得要受万民爱戴的吗？”

他常在百里弘毅身边行走，能得见魏无羡的次数也不算少，自然也比别人自诩了解的更多更全。

小凡向来口上不遮拦，鲁鲁莽莽的，众人听了他这话，也早已习惯，各自笑着再谈几句，便继续回去做事了。

耳边是马蹄清脆响声，魏无羡坐在马背上，突然发现自己被百里弘毅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拥住了。

正常人跨马，总也是双腿夹马，怎么就他要被侧坐在马上，半点没有驾马的气度，魏无羡想了又想，记起今早看皇叔同皇嫂共乘，好像也是用这么个别扭姿势。

他当下就不干了，扭着身子想摆脱这局面，却听身后即刻传来百里弘毅的询问：“怎么了？”

“……”

魏无羡说：“我没事。”

话既然开始说了，他又是话多的那一个，自然开始随处胡诌话来：“我发现，你在我面前不怎么爱说话，怎么跟部下说起话来，倒是一句一句的往外蹦？”

什么包扎伤口，什么找军医？

他随口这样就问出来了，岂料百里弘毅顿了顿，竟很认真的跟他解释：“他前日本就伤了手，今日被锐器划伤，若是恶化不好。”

竟然还记得别人伤了手？？

魏无羡眉毛都快要拧在一起了，可这气愤寻不找由头，他也只好哦一声，“那你可真关心人。”

话语里浓浓的酸意，连魏无羡自己也没察觉出来。

他想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个讨人厌烦的话题了，于是想着放松一下，换换心情，却忘了自己还被百里弘毅单手半搂住，这么一放松，小太子一头栽进男人温热的胸膛，彻底变成被百里弘毅拥着的样子了。

魏无羡身子一僵，更不自在了。

他只知道自己心脏又开始跳，扑通扑通的惹他心慌，却不知道众人眼中一向不苟言笑的百里大人，在他身后悄无声息的弯起嘴角。

来时觉得那路好像格外的长，可回去的时候，却好像转瞬就到了。

他下了马，手里还抱着给幼兔摘的嫩叶，颇为心急地盼着跟百里弘毅去抱一抱自己那一对小兔子，一日未曾见到，魏无羡打开笼子，那对兔子已经争先恐后地蹦出来，往魏无羡的手上去蹭，两个人才刚刚入了帐中不久，却听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魏帝来了。

魏无羡连忙起身，兴冲冲地往外去迎：“父皇！”

他自小到大被母后管教的颇为严厉，稍有差错总要被厉声指责，但父皇却从不指责他什么，旁人眼中不怒而威的天子，于魏无羡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慈祥关爱的父亲，愿意包容他那些或多或少的小差错。

他记得从前怎么也背不好一首诗，被母后罚着跪在庭院外头，烈日当空，他父皇从那阶上下来，把他的手拉住，让魏无羡把眼底的眼泪擦干净了，再陪他坐在庭院外的长廊里，跟他一起背那首拗口的诗。

旁的皇子眼中威严无比的父帝，在魏无羡心里，也不过就是一个陪着他背诗，牵着他手的父亲而已。

皇帝摸了摸魏无羡的脑袋，只笑道：“阿羡怎么这样鲁莽冲过来，今日想必是心情颇好，才这样对着你父皇高兴。”

两人一道走进去了，皇帝环绕四周，目光在一旁站着的百里弘毅身上略过，只道：“朕与太子有话要说，你们且都先下去。”

侍从立时出去，不多时，便只剩下魏无羡同皇帝，魏无羡一转过身，见皇帝正弯着腰去瞅那一对珍珠兔子，口中笑道：“百里弘程倒是有心讨好你。”

魏无羡解释道：“不是的，父皇，是儿臣想要兔子，还劳烦弘程替儿臣去寻了。”

皇帝嗯了一声，在软榻上坐下，“今日跟他，可还玩的开心？”

魏无羡也坐下了，口中咦了一声：“父皇怎么知道儿臣跟弘程出去了？”

“你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皇帝看着魏无羡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朕让德胜来寻你，却怎么也找不着，这才得知太子居然一个人去了猎场内……不过百里弘程行事稳妥，同他一起，朕还是放心的。”

魏无羡想起百里弘毅，于是笑道：“弘程人很好，儿臣也觉得……反正就是很好的。”

皇帝望着魏无羡，半晌：“阿羡既然喜欢，平日也要多多关心些，好叫他记得你的恩典。”

魏无羡自然是不觉得这关心和恩典能扯上什么关系，但还是懵懂点头承下。

皇帝摸一摸魏无羡的头发，继续道：“一晃眼，真的阿羡也要加冠了……此番加冠礼，阿羡可有什么打算？”

魏无羡知道皇帝在问他可有合适的人选，他想了想，还是摇头：“儿臣觉得都好。”

“都好？”皇帝反笑道，“言冰云和你大哥倒要为此争个头破血流，不过言冰云少年成名，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身，想来，不日他就会陪着阿羡加冠。”

听皇帝提起言冰云，魏无羡脑子里顿时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夜晚，顿时觉出几分尴尬，只嗯了一声，他想了想，又问说：“只是怎么……大皇兄倒也来凑这个热闹，想来为儿臣加冠呢？”

他印象里，每回见了大皇兄，对方向来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来看的。

皇帝颇有兴致：“阿羡怎么有此一问？”

魏无羡闷声说：“大哥不喜欢儿臣。”

皇帝笑意凝在脸上，只轻轻摸一摸魏无羡的脑袋：“怎么会，没有人讨厌阿羡。”

他眼看着魏无羡出落得愈发俊美，愈发温和如玉，可那样一张脸，于未来的帝王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却不曾想……魏无羡还未曾长大，却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动起这样肮脏的打算。

皇帝的暗卫遍布四处，什么消息必是瞒不住他，他的长子，行事那样张狂无度的一个人，却把魏无羡随身带着，后来无故丢失的璎珞，小心又谨慎的藏在香囊玉佩环翠中。

魏无羡不懂情爱分辨，可皇帝活过半生，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隐藏在恶劣态度下的细腻心思。

但他终究也不过只能再陪魏无羡数十载，他清楚自己把魏无羡雕成了一块多么干净温和的美玉，总要有人替他去守这份干净，所以他让言冰云陪他长大，让朝臣对魏无羡奉若神明。

更甚至……把那样危险的一个人，放在魏无羡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