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那鸟儿见魏无羡没有反应，愈发大胆，竟跳上魏无羡膝头，去叼太子殿下别在腰间一管墨笛垂下的流苏坠子，魏无羡只觉得腰间一动，他握住那笛管，心口一松，反倒笑道：“你看，连鸟儿也要拣那最贵的一颗明珠去咬。”

　　他把那墨笛取出来，在手中转了两圈，忽而想起什么，转头对百里弘毅道：“对了，我近日新谱了一首曲子，你要不要听一听？我可还没给旁人吹过呢。”

　　百里弘毅自然不会拒绝，于是魏无羡就把笛横在嘴边，开始吹他那一首新曲。

　　太子殿下不善武略，但在音律工笔上，却每每总让人惊讶叹服，百里弘毅安安静静的垂眸在那听，只觉得这次吹的似乎很不同。

　　他并非少见魏无羡练笛声，或欢快或绵长，只是不知道是山间人少而绿意盎然，魏无羡那一曲吹的悠长柔转，混着山风，无端撩拨人的心思。

　　百里弘毅只盯着魏无羡的脸，手指拢在袖口间，无声无息的舒展开来。

　　他喜欢看这样的魏无羡，无忧无虑，满身明媚，为他一个人吹笛。

　　一曲不长，很快就终了，魏无羡放下笛，迎上百里弘毅的目光，却见对方只牢牢的望着自己眼底有无数情愫淌过。

　　他一怔，半晌才问：“好听吗？”

　　百里弘毅却忽然像是被触了什么机关一般，竟伸手去按住魏无羡的笛子。

　　“殿下……”

　　“很好听，我……我很喜欢。”

　　他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他还想说，不要吹给别人听，只给他一个人，好不好。

　　可是魏无羡身边围绕的人太多了，他的殿下，从来不属于他，哪怕连这么一首曲子。

　　魏无羡愿意吹给他听，哪日兴致好了，也可以吹给旁人，吹给言冰云听。

　　言冰云……那才是真正站在魏无羡身边的人。

　　他们有过自小长大的情谊，有过肌肤相交，而他百里弘毅，却几乎什么也没有过。

　　他沉溺于魏无羡对他的好，却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好不是他一个人的。

　　魏无羡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你喜欢就好啊。”

　　有些事，他也没能说出口。

　　百里弘毅好像很喜欢琴，他曾见过旁人练琴时，百里弘毅就站在那儿，静静的听过一曲又一曲。

　　魏无羡悄悄去翻了书，学着谱如何琴笛合奏的曲子，再一点一点地写出来。

　　编的时候，他满脑子里就想着百里弘毅的样子和平日神色。

　　他想着……兴许有那么一天，他还能教教百里弘毅学琴，跟他琴笛合奏。

　　这曲子原本就是为百里弘毅写的，他没给旁人听过，以后也不太想给人听。

　　但魏无羡终究还是没说。

　　他一来不懂爱，二来也不知道其间曲折，只觉得说了还显得自己没趣，终究也只能作罢，闭口不宣。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两人再没心思闲情野鹤，彼此心底皆是心猿意马，乱成一团，做完了事，就往原来驻扎的地方赶。

　　魏无羡看到人影，知道要到了，转头问百里弘毅：“你要同我一同回去吗？”

　　百里弘毅看过天色，也不放心魏无羡一人回去，便也点点头，“好。”

　　他唤人去牵魏无羡那匹马来，半天，却见个小侍从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先冲着百里弘毅和魏无羡一拜，急急道：“太子殿下恕罪，百里大人恕罪。”

　　魏无羡看一眼百里弘毅，知道这小侍卫似乎是总跟在百里弘毅身边，供他差遣的，只道：“怎么了？”

　　那侍卫焉头焉脑道：“属下看管不利，让太子殿下的马失蹄踢了锐物，现下那锋利东西卡在里面，轻易不好取出来，伤了殿下的马，求太子殿下恕罪。”

　　魏无羡一愣，忙说：“那马儿可是伤了？”

　　百里弘毅把牵过来的马儿看了一眼，道：“未曾有大碍，只是不好取出，若是一路骑回去，只怕陷得更深。”

　　他站起身，眼睛略过仍跪在地上的侍卫，只道：“小凡，你未免太过失职了。”

　　小凡冷不防被点了名，又是一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魏无羡看百里弘毅还有话要说，忙接下话道：“罢了，你起来，左右没有伤到，不是什么要紧事情。”

　　只是这里虽然离休息处不远，但倘若真要徒步回去，怕也是够呛。

　　魏无羡马术并不好，他那匹马，也是马倌精挑细选最温顺驯服的马，此刻若是用了那些侍从的马，只怕魏无羡刚翻身上去，就要被甩下来，一时间局面也让人颇为头疼。

　　魏无羡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个方法，可那方法太……太难以启齿，他一时不好说出口，却不曾想，百里弘毅脑子里也盘旋着类似的念头，周遭空气陡然因为两人的沉默而安静下来。

小凡自知自己坏了事情，闷头站那，眼睛却不住地去偷偷瞧面前二人，见魏无羡和百里弘毅面上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虽然疑惑，却也没敢再说话。

百里弘毅迟疑片刻，还是问他：“殿下要是不介意，我带殿下回去。”

　　小凡曾何几时见过百里弘毅这样温柔好商量的语气，一时心头大骇，却见他们俊美无双的太子殿下抿了抿嘴，好似很别扭一般，“啊……我不介意啊，没问题……都可以啊。”

　　着两个人，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没入宫前，姐姐总跟姐夫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娘好似说那叫……叫什么来着？

　　是调情吗？

　　小凡给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去牵百里弘毅的那匹马来，“大人。”

　　百里弘毅点点头，率先跨上马，然后去拉魏无羡的手，只轻轻一提，没等魏无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人牢牢放在马背上了，魏无羡一惊，下意识去抓百里弘毅的手。

　　这时，只听百里弘毅又开口了，只是不对着他，而是冲站着的小凡说：“既然手伤到了，也不必藏着掖着，让军医为你包扎。”

　　小凡很是羞赮地把手往后一缩，他刚弯下腰，正要说点什么，却见百里弘毅已然挥鞭御马而去。

　　他站在原地，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