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言冰云同大皇子皆去西山那些猎物丰饶之处去了，百里弘毅本就不是存着要争魁首，也无资格去展露锋芒，犹自带了一队人马，往山间溪涧去了。

　　整队休息时，山间寂静无声，却忽然听闻一骥快马蹄声而来，百里弘毅只当是什么士族子弟路过，兀自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身后却突然听闻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吁马声，他脑子一僵，人已然回过头，见魏无羡一人轻骑而来，他心下一惊，已然站起身来去牵魏无羡下马。

　　“参见太子殿下！”

　　身边军首立时跪地参见，百里弘毅牵住魏无羡手，触及对方掌间肌肤，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晚那些声音。

　　他当下有几分不自在起来，扶了魏无羡下马，就松开他手问:“殿下怎么会来此？”

　　魏无羡正要说自己是来找他的，却看百里弘毅面上似乎兴致缺缺，话卡在嘴边，忽而又绕了一个弯:“啊，你说我啊，我来……来找言哥哥，恰巧路过此处，看你在这，顺路过来找你罢了。”

　　话音刚落，却见百里弘毅的面色愈发奇怪而难看起来。

　　他静默片刻，还是轻声提醒说:“那么殿下走错了路，言二公子不在这边。”

　　魏无羡被拆了台，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哦，这样啊。”

　　他停了停，见百里弘毅一点也没有要接他话的意思，连表情都是淡淡的，小太子只得气急摆手道:“好了好了，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那我是来找你的，我特别想见你，好了吧？”

　　百里弘毅盯着魏无羡的脸，中间还是无可奈何地退让了，问说:“殿下何事找我？”

　　魏无羡哪里想得到有什么事，心里只想着要见百里弘毅，却其实也不不知道要见他做什么，支吾半天，忽然道:“哦，对，对，那对兔子脾气好叼啊，也不肯吃东西，我正发愁呢，所以才要来问一问你，都要给兔子喂些什么？”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是山中抓来的，想必肯定也能在山中找到它们平日吃的，对不对？”

这样，百里弘毅可不就要带着他逛一逛山，看一看水了？

　　魏无羡正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沾沾自喜，却听百里弘毅点头道:“那好，殿下在此等候，我为殿下去寻。”

　　“哎哎哎。”魏无羡顿时急了，“别。”

百里弘毅疑惑的看向他，却见小太子忽而闷声道:“我也想去看看嘛……”

　　那模样十足的可怜无辜，百里弘毅暗自叹了口气，却转而一想，明白过来。

　　这几日狩猎交相正火热，想必言冰云白日无空，魏无羡无聊，如此，才会想起有他这么个人在。

　　可他终究也做不到拒绝魏无羡什么，只得轻叹一口气，转身去将魏无羡那匹马交给身边侍卫，一一吩咐好了事情，方才重新回头看魏无羡。

　　在这期间，小太子就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看百里弘毅一丝不苟交代事情的认真模样，他瞧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弯起嘴角。

　　倘若不是百里弘毅不常抛头露面，他这个样子，想必也有很多姑娘喜欢吧。

　　他看见百里弘毅走过来，魏无羡忙道:“走吧？”

百里弘毅点点头，两人便离了队伍，自顾往山涧中去，一路上总有些小坡崎岖，完全如本能一般，在百里弘毅伸手之前，魏无羡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正如他第一次见魏无羡时，哄着骗着小太子同他一起穿过满宫喧哗，亦或者是后来陪伴魏无羡的三年间，每每魏无羡要唤他寻他，总爱牵着他的袖子，一拽就不爱松手。这习惯来的奇怪，却也格外自然。

　　对于魏无羡来说，百里弘程这个人，是让他无比安心的。

　　他从未见百里弘毅有一瞬间的着急神色，不论有什么事情，仍安然端坐，好像什么也难不倒他去。

　　山间鸟语声声清脆，魏无羡亦是第一次来郊外猎场，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他又喜欢说话，一路上问过去，连悄然飞过的一只鸟儿，或是一株奇形怪状的叶子也能叫他吸引去全部的目光，追着百里弘毅问东问西。

　　魏无羡抽出百忙之中的那么一点空子，由衷的对百里弘毅的博学表示肯定:“弘程，你也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了。”

　　他走累了，找了块空地坐下，一面仰着脑袋，继续道：“你不出宫，也没见你读什么话本，怎么知道的这样多？”

　　百里弘毅撩开衣袍，在魏无羡身边坐下，太子殿下的衣角交叠着他的衣摆，一转头，魏无羡的脸就清晰可触碰。

　　毫无防备的……坐在他的身边。

　　他转过头，没回答魏无羡的话。

　　魏无羡等了一会，见百里弘毅没说话，想了想：“……哦，我知道了。”

　　他也并非如幼时般什么也不懂，百里弘毅每月总要失踪上十来天，去做些什么，也能想到一二。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慢慢道：“父皇要你做的事情……难不难？”

　　被皇帝捧在手掌心中精心保护的小太子，脑子里对于那些事情的概念，也只有那么粗浅的一层，艰难，亦或者是简单。

　　百里弘毅脑中有无数画面回转，有无数的话想要跟魏无羡讲，到了嘴边，却只是轻轻淡淡两个字，“不会。”

　　大魏皇帝不愧是一代运筹帷幄大帝，他就站在幕后，牢牢的把握着大局，鞭促，逼迫，却从不让百里弘毅有性命之忧。

　　加上身体里的那药，他就拥有了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刀现在被隐匿在尘埃遍布的角落，粗布裹身，只待有朝一日被皇帝需要，刺向北国。

　　魏无羡哦了一声，“那……那你呢？你累不累？”

　　他问完这话，马上就知道百里弘毅多半会给他个不累的敷衍，于是自顾自道：“算了，反正你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讲，不过你放心，弘程，要是往后我当了皇帝，我就……就让你当个舒舒服服的清闲职位，不必再这么日日奔波。”

　　一席话却说的百里弘毅弯起嘴角，即便知道魏无羡兴许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却还是让他心口一颤。

　　他轻声道：“那我就多谢太子殿下。”

　　山风吹过，有雀儿飞过，灵巧的停在魏无羡身边，那鸟儿极大胆，也不分什么皇亲国戚，踩着魏无羡的衣角就往锦袍上啄，魏无羡撑着手坐着，一转头，瞧见百里弘毅那张清俊淡漠面容，还有微抿的唇角，他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片刻，忽然很不自在地挪开。

　　每次跟百里弘毅独处都是这样。

　　他向来是不怕与人相处要有什么顾忌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母后是，父皇是，言冰云也是。

　　可一旦跟百里弘毅一起，他好像就变成了个胆小鬼，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想一想百里弘毅要怎么看他，会不会让百里弘毅觉得他讨厌烦人。

　　那么点拘束和不自在，让小太子红了脸，山风轻轻柔柔地吹，他坐在百里弘毅身边，却心跳的无比快。

　　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