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酒

夜晚，为祝首猎旗开好头，皇帝设宴百官，文武士族皆陈列席中，宴间觥筹交错，丝竹管弦尽是靡靡之音。

　　魏无羡高居于皇帝身旁，一身白玉锦衣似雪，墨发黑眸，翩翩如谪仙，同坐下武人端的是截然不同的俊美风姿。

　　今日围猎争比激烈，然而筹码每年总压在言冰云同大皇子身上，大皇子好胜勇武，事事都要争先做第一，然而每年却总被看似书生气的言冰云压过一头，连今年也毫不意外。

　　言二公子英姿翩翩，家世贵重，无数妙龄少女皆借着同言三小姐攀好的机会，悄悄凑在言冰云身后，不时羞怯地望一望前方端然安坐身影。

　　言冰云只道平常随意，慢慢地浮了茶盏上白沫细品，不经意间一回头，却见自己的妹妹言景衣被围在众人间，却抬起头高高仰望皇帝身旁的魏无羡，神情痴痴。

　　言冰云面色一变，心中无限复杂情绪冲涌而来。

　　这样的眼神，他如何不熟悉？

　　魏无羡常去他府中寻他，寻常佳节，言夫人也常携子女入宫叩间，言景衣只怕无数次跟魏无羡擦肩而过，魏无羡容貌身段皆是无比优异，她会存了这样心思，也绝非不可能。

　　他忽而想起数月前，魏无羡曾玩笑般同他说笑:“言哥哥，你这样能言善道，怎么家里的妹妹却总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当时只当言景衣害羞怕人，却不曾想，他的好妹妹手却要伸的这样长，要做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国母。

　　这念头一想明白，却让言冰云愈发烦躁苦闷。从前魏无羡还小，除了那个太子的位子，他什么也没有，也只围着自己转，围着他笑，一声一声的唤他“小言哥哥。”

　　后来有了百里弘程，魏无羡在他身上所有的心思被分去一半，再然后，魏无羡一点一点长大，出落的愈发俊美无双，开始接触世事，会有更多的人，把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争着挤着要站到魏无羡身边。

　　他不喜欢那样的事情发生。

　　“言二公子，小女可否能同您共品一茗？”

　　有少女清丽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言冰云收回思绪，转头，见一少女笑意盈盈端坐一旁，口中道:“素闻言二公子喜茶，这是今秋新择的含翠，紧赶着加制出来的，言二公子可要赏脸试一试？”

　　言冰云见那少女举杯相邀，不好轻易拒绝了人，正要接过饮了，却听的席上传来太子殿下一声询问。

　　“新制的含翠？本王依稀记得……前日太守方才进贡今夏的茶叶，怎么尤小姐倒灵些，已然端着秋茶了？”　

　　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却叫尤氏手微微一颤，一转头，却见太子仍是那副平易笑意，只得陪笑着，做什么也不是。

　　魏无羡见点到即止了，于是才说:“尤小姐不必紧张，本王也喜欢茶，不知道能否沾一沾言哥哥的光，也品个一二？”

　　言冰云见他那副模样，如何不知道魏无羡在替他解围，当下内心暗自失笑，只觉得心头泛暖，连方才的那一点烦闷也渐渐散了去。

　　皇帝在一旁听了，笑道:“阿羡贯爱缠着小言要东西，怎么，如今连旁人给的也想分上一二？”

　　魏无羡笑着，眼却仍是望着尤氏，尤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其间奥妙为难，方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如今不献给太子是自讨苦吃，献给太子，那更是后患无穷。　

　　　她想用手段让言冰云不得不娶了她，茶中分量下的极为微妙，虽不伤身，可若是太子喝了，又待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尤氏眼一闭，心一横，颤着手献上去:“殿下请。”

　　魏无羡也不客气，等着内侍拿银针探毒后，便端过茶盏，尽数饮尽了。

　　尤氏头皮发麻，心中苦涩，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退下，再慢慢打算。

　　宴会过半，魏无羡只觉得浑身一股无名的温热而起，他皱起眉头，只觉得这帐中兴许太过热了，于是站起身来，向皇帝请了跪安，决计出去吹吹风，解一解这热意。

　　他出了营帐处，回头见一群内侍唯唯诺诺的跟在身后，心中没由来的一烦，招手道:“你们先去，本王一个人四处走走。”

　　正是夜晚，郊外猎场又并不设太多守卫，乍一听魏无羡此言，内侍正要上前去劝，却听的后方传来一声男声。

　　“太子殿下兴许要独处，你们下去吧，有我在这。”

　　魏无羡见言冰云竟也跟出来了，咦了一声，道:“怎么言哥哥也不在里面呆着了？”

　　言冰云道:“左右年年都是如此，再呆下去，只怕等下就就没有人来帮我挡一挡了。”

　　魏无羡知道他在说方才的事情，忽而笑起来:“那些公子哥们谁不想要被莺莺燕燕围绕，怎么就你还要躲避三尺？”

　　言冰云只是淡笑不语，陪魏无羡又往远处走了几步，“你知道，我无心这个。”

　　“说的也是。”魏无羡点头，“言哥哥才艳绝伦，寻常女子也必定入不了你的眼，非要世间最好的才配的上言哥哥你。”

　　漆黑夜色中，少年的眼却澄净无比，一袭玉衣，仿若也要同月光融在一起般美好，言冰云静默的望着魏无羡的侧脸。半晌，言冰云也说:“是，我在等世间最好的人。”

　　等他回过头，发现自己捧在心口要展露给他的一颗真心。

　　魏无羡伸手将搭在肩上的发丝拢开，只觉得好像连吹一吹风，都不能让他体内的燥热减去几分，小太子愈发烦闷，甚至悄悄掰起手指，算自己到底抿了几杯酒，才会这样头昏眼热。

　　他停了步子，道:“言哥哥,我们……先回去吧。”

　　迎上言冰云带着询问的目光，魏无羡解释道:“兴许是喝多了酒……你知道我酒量不好，现下头好晕，先回去吧？”

　　言冰云于是点一点头，“夜间行走担心，我陪阿羡回去。”

　　回了帐营，魏无羡闷头闷脑地往床上一摊，只觉得心里头那点火愈发清晰明显，他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枕中，一言不发。

　　那边，言冰云将魏无羡的披风搭在一边架上，转头去瞧魏无羡动静，却见小太子竟然已然安安静静的窝在床边，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失笑片刻，走上前要为魏无羡盖上被子，却忽然听见一声细碎极轻的呜咽声，自小太子口中发出。

　　言冰云手一僵，上前半步，“阿羡？”

　　魏无羡懵懵懂懂地应了他一声，将脑袋从被子里拨出半边。

　　少年闭着眼，明明是那样干净清秀的一张面容，却从脸颊泛着桃花般的氤氲红晕，言冰云浑身一怔，只觉得连呼吸都要停住。

　　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摸一摸魏无羡的脸，却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手，贴在脸颊边，宛如幼孩般亲昵的依偎住他，口中呜咽道:“好热……小言哥哥……我难受。”

　　连称呼也变了。

　　言冰云一时心头大骇，几乎不敢相信:“阿羡，你这是……”

　　这表现，分明是……

　　他几乎转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缘由，言冰云面色愈发难看，只想不到尤氏敢这样大胆。

魏无羡替他挡的……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