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开始之后,各路人马整装出发,尽数往林中四散去了。
整整一个白天,皆是不见人影,唯有拉满弓的声音,不时地传回围帐处,首猎是皇帝最看重的,也是最出风头的,世家子弟自然个个争先向前。而今年,更略有不同。
太子殿下将满二八,来日桂冠典礼上,会有一位万里挑一的少年郎,来替他戴上花冠。
这是大魏的习俗,以血气方刚的男子为媒介,给予初成少年以顶天立地的美好寄愿。
魏无羡是未来的帝王,他的桂冠典,自然是无比重要,能为太子殿下亲手戴上花冠,也是无上荣耀,此次围猎名为秋狩,实为挑出最优秀的世家子弟,为魏无羡加冠。
临近太阳西落,才有一骑快马而回,来人直奔太子营帐,扬声叩道:“求见太子殿下。”
百里弘毅人没回来,却让随从先快马加鞭往回,把一对珍珠灰兔送到魏无羡手上。小太子睁大了眼,用手去戳那小小的腮帮子:“这山中如此环境,弘程他去哪寻得的?”
属下答说:“回殿下……百里大人今日围猎,尽数去寻得是狡兔洞窟,大皇子那队人马生猛,西山动物几乎尽数猎下,这对幼兔无母看养,大人便着人擒来,献给殿下。”
魏无羡摸着兔耳,心 头一热,面上还是佯装皱别扭:“……噢,他倒是有心。”
他打开笼子,把其中一只抱出来,揽在怀里,幼兔爱动,揪着太子殿下的赤红发带拉扯,一个不留神,竟真的叫它咬住一扯,霎时间满头青丝散落在肩上,欲坠不坠。
百里弘毅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此番光景。魏无羡半跪在榻上,一手拥着兔子,一头长发松散而慵懒地拢在他脸边,把那张原本就清秀俊美的脸平故却衬出几分娇弱易碎的模样,让人看了心尖一颤。
这个样子,可真像个该被侍奉供养起来的神明,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百里弘毅慢慢走近了,也伸手去抚摸那双灵狡的兔耳:“兔子狡猾,虽是幼兔,仍要防着些,免得失手咬了殿下。”
连一点伤都要眼睛红红,倘若被咬了一口,指不定魏无羡还要如何泪眼汪汪。
把一些过分可爱的画面从脑海里略去,百里弘毅轻咳一声,挪开视线。
“不会的,你看。”魏无羡把兔子的脑袋转过去,对准百里弘毅,“他好乖啊。”
那兔子被魏无羡温柔抚摸,冷不防见多了个人,浑身一激灵,竟也横冲直撞地往魏无羡怀里躲去,小太子一愣,随后反倒一笑:“你看你,老这样闷着一张脸,小兔子都被你吓到了。”
百里弘毅无奈笑道:“是殿下招小动物喜欢。”
的确如此。不管是宫里妃嫔养的猫猫狗狗,亦或者是云雀野兔,似乎没有不喜欢魏无羡的。
兴许小动物心思纯粹简单,更能分得清什么是好与不好。
视线被额前的一缕发挡住,魏无羡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散着头发,但他抱着兔子,也不想松开手,于是拜托百里弘毅:“弘程,你搭个手,帮我把头发冠一冠。”
百里弘毅垂眸,于是接过那条红发带,去挽魏无羡散落的头发。他本就不是什么手巧的人,细软的头发缠在指尖,倒让他第一次觉得无比棘手,连拢一拢发丝,都无比小心,不想让魏无羡有半分皱眉叫疼。
太子殿下自出生起便是奴仆成群,唤个人来冠发,于魏无羡来说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对于百里弘毅不一样。幼年母妃为他盘发时,曾将手搭在他的肩头,眼底有无限憧憬美好,她说,在平凡家中,唯有夫妻之前,才能做这样的事情。
结发相交,缠绵道白头。
魏无羡于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哪怕与魏无羡再近再亲密,他们之间也隔着巨大的鸿沟。
隔着家国,隔着尊卑。他的满腔热意隔着魏无羡平淡的一潭死水。
所以……他又能奢望些什么?
发冠挽好了,百里弘毅将手收回:“好了,殿下。”
魏无羡回头,犹豫片刻,“弘程……我的花冠礼,会不会是你来帮我戴上?”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百里弘毅,没头没脑的就问出这么一句话。
百里弘毅静默片刻后道:“言二公子身份尊贵,文武皆佳,他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没再说下去,但两人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
哪怕百里弘毅如今能为皇帝做事,能站在魏无羡身边,他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能被代替的人。太子的花冠礼,不是他一个北国质子可以奢想的。
魏无羡想了想说:“可我觉得……要是你,也很好。”
就像百里弘程这个人于他一样,魏无羡说不上来哪里好,只觉得他满身慢心都是好的。
少年间彼此第一次缓缓流露出爱意与试探,弥漫在围帐中,卷进空气里,言冰云站在帐外,一只手还牵着那门帘,神色漠然平静。
许久,身旁内侍低声在旁提醒,悄声道:“言公子可是要面见太子?”
言冰云把手收回来:“无事,不必告诉殿下我来过。”
说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