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用完了晚饭，大长公主与她们三个小辈坐着闲话了片刻，面上就露出了疲惫之色。人到底是上了年纪，精神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好了。
时衿和温攸宁屏退了两侧婢女，搀扶着大长公主，将皇姑祖母送进了卧房安寝。
清淡的安神香气中，温攸宁动手解开玉钩，放下了遮挡的床幔，就听到大长公主开口说道，“不管上一辈如何，你也只是个小辈，什么事都与你无关，宁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太把自己锁住了。”
温攸宁整理床幔的手顿了一下，继而勉力笑道，“姑祖母不必为攸宁担忧，我会……想明白的。”
大长公主没在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拍了拍温攸宁的手，一老一少，所有想说的话，都有两手交握之中了。
等到温攸宁和时衿重新回到外厅时，只有林云疏一人坐着品茶，手中还握着一卷书，看样子应当是随意拿的一卷，纯用来打发时间的。
林云疏听到动静，放下书卷，抿了口清茶，“温小姐有话大可直说，此刻没有外人，不必担心有人多嘴多舌。”
温攸宁一愣，“你……”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林云疏轻笑着，“温小姐，你的神色和眼神掩盖不住你内心的想法。”到底还是过的太顺风顺水了，她还做不到严丝合缝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林云疏都点破了，温攸宁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王妃，你是要离开上京吗？”
“武将家眷不得离京。”林云疏慢慢悠悠地说道，“温小姐说笑了，若是陛下听到了，怕会以为本妃心怀不轨呢，还请温小姐慎言。”
温攸宁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她直勾勾地盯着林云疏，“王妃，姑祖母避世已久，不会轻易让人来到她的府中，哪怕是我与衿儿，也不会来的太频繁，遑论一住多日。”
“我孤身一人住在上京，大长公主疼惜晚辈，自然会多加照拂。”林云疏悠悠说道。
时衿毫不客气，“王妃这话说的亏心吗？姑祖母是对北燕王很好，也很疼惜你，但对于姑祖母而言，你也只是个晚辈，甚至是个麻烦一身的晚辈，她老人家再如何也不至于明着跟陛下作对！”
林云疏仍旧是悠闲的姿态，“那两位何不直接去问大长公主？”
时衿和温攸宁同时一噎。
林云疏执起书卷，边翻页边说道，“我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但我希望你们始终记得，北燕王府与忠国侯府，林氏与钟氏，从未想过背叛大雍，我们也从未想过搅乱大雍，郡主，温小姐，我是忠国侯之女，也是北燕王妃，很多时候我必须谨言慎行，我无法承受任何来自上位者的猜忌，你们明白吗？”
温攸宁抿紧唇，她犹豫再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时衿也在心急，她扯了扯温攸宁的衣袖做催促。
温攸宁终于还是艰涩开口，“如果我说，我、我听到了一些事情……”
林云疏只是看着她。
那种清澈坚定的目光似乎给了她力量，她继续艰难开口，“王妃，当年钟老王爷的死有隐情！”
林云疏一愣，随即搁下书卷，坐正身子，无比谨慎，“你说什么？”
温攸宁重复了一遍她之前的话，眼中水汽迅速凝聚，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似的。
“你听谁说的？从哪儿听的？”林云疏追问。
“前天，我随着母亲入宫请安，在御花园里，听、庄贵妃说的。”
林云疏怀疑地看着她。
庄贵妃能够生下陛下长子还能一路到贵妃之位，如今还能在后宫呼风唤雨，她所在的地方自然会清干净场子，怎会让人随意听到她的话。
“母亲被陛下召去，我自己去的御花园，身旁也没跟着丫鬟。”温攸宁解释道，“当时庄贵妃身边只有她最信任的两个大宫女，坐的地方也非常偏僻，周边被花木遮挡了，这才没看到我。”
林云疏点点头。
“她对面的人是谁我没有看清，但总归是她信任之人。”温攸宁不安起来，“王妃，她、她说……”
“她说，当年钟老王爷身死，是陛下做的！”她终于大哭起来，泪水滚滚落下，“还有我父亲……”
母亲始终与温家不亲近，连带着也不让她与温家亲近，就连逢年过节也不让她去温家拜见祖父祖母，哪怕她父亲早就已经过世，哪怕母亲是长公主，陛下的亲妹妹，这么做也实在是有违孝道，还带着她一起违背孝道。这么做实在是不正常。
而直到那一天，她才恍然觉得自己触摸到了真相，当一点明悟袭上心头时，一抹砭骨的寒凉也自后背升起，秋日的午后，她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她不记得自己这两日是怎么过来的了，等到她有清醒意识时，她已经拉着时衿坐在了自己的闺房中。
与温家的兄弟姐妹不亲近，时衿这个表妹就是她最依赖的姐妹，二人向来是无话不说，包括这件事，于是时衿建议她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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