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断了通讯,归泉刚转身,眼角余光便注意到了一旁阴影里的人,那个人一半站在阴影里,露出的另一半脸上冷漠而冰寒,眸色渐深,看不清内里。
她太过冷淡,无情,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归泉不由得心头一跳。
段云昭微微点头示意,并未上去。她无声地来,也无息地离开了。
游泽安还有点收不住情绪,正打着哭嗝,望向归泉,眼睛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归泉突然有点小小的崩溃,怎么他这段时间是捅了孩子窝吗?一天到晚看孩子。
事实证明,是的。归泉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认命了。
*
灵域这边,念.刚刚安排好了笙茉就又要找自家三妹的名不副实的大老板.初特别烦躁地放下了手中的一切。
其实她猜到了瑾安会去哪儿,去见谁,但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烦躁地不行。
虽然百年前她带走瑾安泽安的初衷就是为了这个,但……念初烦躁地站起来,她如今并不想拿瑾安的命来冒险。
百年的时间里,念初早就不再是那个她了。
没有瑾安的情人血,仇人泪,她还可以再找别人的。可没有了她,她会疯的。
但——事与愿违。
*
游瑾安被伤得很重。
她的面容不像之前,气息紊乱,唇边的殷红色被她抬手轻描淡写地擦掉,又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就这么一咳,她颈部堪堪避过主动脉的伤口渗出鲜血,浸湿了瑾安的衣衫。
千源也受了伤,但没瑾安那样惨烈。他轻轻靠在一边的墙上,手上的剑尖端滴下一滴又一滴的血珠。
男人站直了身子,双手直接将武器丢下,清脆一声响。他双臂张开,声音淡淡好像他们一直没变过,她还是百年前的模样:“瑾安,过来。”
游瑾安沉默着,抬眼看他,许久没动。
男人也一直张着双臂,等着面前的女孩儿。
瑾安突然将手中的剑丢在原处,几步飞奔,像是个新婚妻子在奔向丈夫的怀抱,那样喜悦,那样急促。只是——她在途中抽出了长靴侧面的匕首。
千源像是没看到寒光,神情格外的温柔,眷恋,在他眼中,那只是他的小妻子,她外出许久终于归家,他在家门口张着双臂等她回来。
只是,小妻子手里握着的不是鲜花玫瑰,而是匕首。
高处,念初急急赶到,身着正式的黑色丝裙,手持一捧白花,微微低眉垂目,望着这一幕,无声叹息。
他们紧紧相拥,男人箍紧了双臂,用力感受着游瑾安的气息,这种气息令他心安。游瑾安也拥住了他,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千源面前。
利刃入肉。
游瑾安感觉到背后的动作,闭上了双眼,却是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暗哑:“不怕……不怕。”
她原本是有些怕血的。
匕首全部没入千源的死穴,他睫毛轻颤着,安抚着女孩儿。
身体越来越沉,他不住地往下落。游瑾安无措地抱着他跪坐在地,她的语气破了冰:“你可以选择,与我同归于尽。”
鲜血用处,千源眼里擎着笑,带着解脱。他的手抚上瑾安颈部的伤口,语气极其轻微:“疼吗?瑾安,”他语气极其温柔,“我希望你像这个名字一样,有,今,安。”
游瑾安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怀里的人的生命力在流逝,而这,其实是她百年来的执念。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度过了噩梦一般的百年。
千源絮絮叨叨:“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他嗤嗤一笑,“栽在你这儿,我认了。”
男人喘着气,努力睁开双眸:“你就,原谅我吧。”
原谅我食言悔约,原谅我对你的家人动手,原谅我,爱上你。
因为,我今天也要死了。
游瑾安强迫着自己直视他,眼底的平静不再,露出里面的痛苦挣扎,其实,千源也是为了给他的父母兄弟报仇。
当年她的大伯酒后乱性欺辱了千源的母亲,而后游家人为了防止千家寻仇,直接屠了他一家。
若非千源当时身在赌场,他也难逃一死。这些,她都在这些年里都查清楚了。
他们之间,不死,不休。
游瑾安将脸贴在男人额头,恨与爱交织翻涌,不断冲击着她。“我不原谅,”她低声喃喃:“但…其实…我是准备和你一起死的…你可以杀死我的…”
她不原谅,因为她没资格。他们之间,太复杂,太复杂了。
而且,怎么能不恨呢?她本来是被护在羽翼之下,身处净土,一朝破碎,家破人亡,而她是那个罪魁祸首。
是她引狼入室,不识人心。
只是……恨意之下是翻涌的爱意。爱之深,恨更深。
千源强撑的眼眸渐渐合上,他也知道,不可能得到一个原谅,原谅,是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