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有间睁眼，房顶的藤蔓郁郁葱葱爬过整条梁柱，枝叶攀附着梁脊顺势而下，零星几朵小花点缀，使得房间内颜色不那么单调，屋外的阳光都过枝叶洒进来，添了几丝暖气。
这间屋子，他好久未曾来过了。
旁边趴着一个人。
是江予杳！
萧有间小心翼翼抱起江予杳，掂了掂，才一个月未见，怎么又轻了这么多，他将江予杳放在床上，自己趴坐在一旁细细看着江予杳苍白的面容。
萧有间觉得很奇怪，他的身体里好像多了些东西，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头昏胀的很，胸中有一股声音不断叫嚣着：
杀了江予杳，她该死。
江予杳不该死，她很好。
杀了她！
别听她的，不能杀。
不能杀，江予杳是他的家人，不能杀。
江予杳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萧有间握着她的手守在一旁，长长的睫毛轻轻扫动，露出漂亮的明眸。
“杳杳，你醒啦。”
萧有间笑起来很好看，以前江予杳想方设法逗他笑，只有在很无语的时候萧有间才会给面子轻笑两声，现在的他，好像没了心中的郁气，笑得格外明媚。
江予杳揉乱萧有间发顶：“小小你好，我叫江予杳。”
萧有间探起身，脸颊在江予杳手心蹭了蹭：“杳杳饿了吧，走，我们去吃早饭。”
江予杳向往常一样耍赖：“你背我。”
萧有间在床边蹲下身：“来吧。”
出了门，太阳被乌云挡住了视线，成了阴天，空气里夹杂着闷热，像一层水雾似的裹在皮肤上，黏腻得很，江予杳左瞧瞧右看看：“这是哪？”
“以前我和姐姐住的地方。”
江予杳指着没了半边房顶、青藤覆盖的小屋：“就这儿？”
“以前是好的，很久没人来这儿住了。”
江予杳觉得有些晕，脑袋搭在萧有间颈侧：“小小，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萧有间往上颠了颠江予杳：“神清气爽。”
“那就好。”
两人未再说话，走过幽长小径，没了阳光的照射，各种树木挡住了光线，显得格外阴冷。
“小小，我们等会儿吃了饭，在这儿举行婚礼吧。”江予杳补充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举行婚礼后，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萧有间莫名觉得心头一噎：“好。”
大院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
两人走进厨房，冰箱里没有蔬菜瓜果，也没有肉。
萧有间微微侧头问道：“杳杳，我们今天吃点新鲜的，好不好？”
江予杳也学着萧有间，在他背上歪头：“怎么个新鲜法？”
“我们去地里面现摘。”
江予杳眼前一亮，她还没自己从地里摘过菜呢：“好呀好呀。”
萧有间带着江予杳走进后山，在密林里走了快半个小时，萧有间拨开一层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他指着杂草丛生、仍能看出管理痕迹的小块地：“每次实验进展卡壳，我便会来这儿除除草，摘点野菜吃。”
萧有间将江予杳放在一处干净的大石头上，自己跳下地。
“你瞧，这个是蒲公英，清热解毒，这个是紫花地丁，可惜有点老了，这个是马齿苋，吃起来酸酸的，这个是藿香，有点冲，你可能会吃不惯它的味道，这个是紫苏，煮鱼吃可香了，等会儿你空口尝尝，可惜最近没有折耳根。”
“这个是山药，再过两个月，我们可以来这儿挖山药吃，不过没洒肥料，长出来的山药会有些细，或者歪歪扭扭的。”
萧有间边说边比划，江予杳逗得直乐。
“这个是兔耳草，怎么说呢，我觉得不太好吃，但它生命力太旺盛，拔了又长，有时候我会带点回去喂给小白鼠吃，它们可喜欢吃了。”
萧有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有片地，种了几棵栗子树，我们等会去捡些板栗当主食，路上还可以顺手摘几个八月瓜，作饭后水果，八月瓜好吃，很甜很甜，就是籽太多。”
萧有间捧着一大把草小跑到江予杳面前邀功，江予杳没见过此时孩子脾性的萧有间，很稀奇，一眨不眨盯着萧有间，想多看看面前这个人，印在魂魄深处，下辈子容易找得到。
虽然她没有下辈子。
一片紫苏叶挡住江予杳视线，传来萧有间的声音：“杳杳，你试试。”
江予杳接过紫苏叶，咬了一口嚼着，目光一刻不移萧有间。
萧有间问道：“好吃吗？”
“好吃。”
萧有间蹲下身示意江予杳趴在他身上：“走，我们去捡...”
话没说完，萧有间倒在那一捧野草里，视线逐渐模糊，只听到一句撕心裂肺的“小小”。
江予杳腿软，扑身过去，一只麻醉针扎在萧有间颈侧，只差一厘便会扎进血管。
江予杳拔出针：“小小，小小你怎么了？”
萧有间昏死过去。
萧剑峰从密林中走出来，身后跟着好多人：“带走萧有间。”
江予杳挡在萧有间身前：“你们想做什么！”
萧有间棉花似的被人轻松抗起，苍白的面容因为血液倒流变得红润，额角青筋冒起。
萧有间很不舒服。
这是江予杳脑中唯一的念头：“放开他！”
江予杳想要上前去抢萧有间，被两个保镖拦住，眼睁睁看着萧有间消失在树叶枝丫的缝隙中，她对着萧剑峰怒吼：“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剑峰走到江予杳身前，微微倾身：“你还没兑现之前的承诺。”
江予杳咬牙：“萧有间醒了，你可以得到他核心数据盘里的东西。”
“一码归一码，当初我们谈好的条件，是姚。”
“我绝不会将姚给你！”
“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了。”
“推针镇定剂。”
“你！”
江予杳揉着脑袋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这是萧家的客厅。
坐于沙发上的萧剑峰摇了摇手中的手机：“不用感谢，我已经用你的手机唤姚过来了。”
“老不死的老东西。”
啪。
管事退回原位，背后的手止不住发颤。
江予杳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走到萧剑峰面前。
啪！
“你！”萧剑峰未想到江予杳竟敢打她，指着江予杳站起身想要打回去。
清气化三一，鸿毛如千钧，束！
除江予杳、萧剑峰以外的所有人瞬间被放倒，萧剑峰愣住：“你做了什么？”
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江予杳紧皱眉头。
江予杳拽住萧剑峰的衣领将他摔回沙发：“萧有间呢？”
萧剑峰此刻没了之前的嚣张：“他需要好好休息。”
江予杳又给了萧剑峰一巴掌：“说！”
不知萧剑峰是什么做的，被江予杳扇了一巴掌，竟然呵呵笑着：“在实验室。”
江予杳觉得这人绝对有病，但去实验室需要层层身份验证，江予杳提起萧剑峰的衣领：“走。”
空旷的实验室内没有一个人，萧有间浑身赤裸躺在实验台上，乱七八糟的管子插了满身。
江予杳一记眼刀，萧剑峰迅速说道：“这些只是监护，没有生命危险。”
江予杳小心翼翼拔除连接的仪器，颤着手替萧有间穿好衣服，抱起萧有间转身就走。
萧剑峰拦住去路：“你还不能走。”
“怎么，你还想吃一记耳光？”
“姚。”
“你不是发了消息了吗？”
萧剑峰黑着脸：“三小时了，姚还未到。”
手札中提过，礼圣召唤姚，姚必须在两小时内达到礼圣身边。
江予杳嗤笑：“姚不听萧老太爷的指令，我也没办法呢。”
萧剑峰微微眯眼，这次，江予杳看清了他眸中的势在必得。
“来人！”
瞬间，宽敞的地下实验室挤满了人。
江予杳将萧有间安置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挽起袖子：“萧老太爷这般言而无信，以后怕是不易立威啊。”
萧剑峰不欲多说：“拿下江予杳。”
江予杳功力不够，一日只能使用一次和尚教的法术。
乱战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唯二站着的萧剑峰也瘫倒在地，却不见他脸上有任何恼怒。
江予杳气喘吁吁，正奇怪：“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咚！
江予杳大脑一片空白，重心不稳，脑袋砸在地上。
她用尽全力翻转身体，萧有间拿着棍子，眼神冰冷。
滴答，滴答...
“小小...”
萧剑峰撑起身体抚掌大小：“哈哈，我的好孙儿，快杀了江予杳！”
萧有间朝着萧剑峰走过去：“行啊，家主令给我，我便杀了她。”
萧剑峰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萧有间没废话，挥棍劈晕萧剑峰。
萧剑峰不会将家主令随身携带，没事，他会自己拿到的。
萧有间转身朝着江予杳走来，江予杳拖着断腿，泪眼朦脓：“小小？”
萧有间抱起江予杳回到三楼房间，将她放在床上：“杳杳好生休息，我等会儿来看你。”
手腕处的礼烫得厉害。
江予杳摇头，简单固定了腿，以防错位：“不会的，他是小小。”
他一定是小小。
管事送来三餐，江予杳都吃了，只是，她的伤没有得到正确处理，右小腿肿得老高，碰一碰都是疼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有间终于来见她了，江予杳捉住他的手：“小小，我不想待在这儿。”
“不行。”萧有间轻抚江予杳的发顶，“明天是杳杳的生日，我们在这儿过了生日再说。”
江予杳双目震惊：“你说什么？”
“我的生日，是多久？”
“八月十五，你的生日。”
晴天霹雳。
“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江予杳趁着夜色拖着腿一点一点挪下楼，才到楼下，灯光骤亮，江予杳下意识遮住眼睛。
“江小姐，请回去休息。”
客厅内站满了人，江予杳紧抿着嘴：“萧有间呢？我要见他。”
萧有间出来了：“杳杳别闹，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行吗？”
“我要走。”
“好，等明天一过，我们便下山。”
八月十五的月亮圆润皎洁，像个白盘子，萧有间抱着江予杳坐在花园已布置好的野餐毯上：“杳杳，生日快乐。”
“谢谢。”
江予杳心中不安，她想立即就走。
“小小，你是不是，不想放我走？”
“杳杳怎么会这样想？”萧有间捋了捋江予杳耳边的碎发。
江予杳试探道：“小小，你还记得你二十一岁生日吗？”
“当然记得，杳杳送给我一个刻骨铭心的礼物。”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我的生日是多久吗？”
“阳历八月十五。”
不是的！
江予杳勉强扯起嘴角：“既然我送给小小一个刻骨铭心的礼物，小小也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你说。”
“让我离开这里，现在。”江予杳强调时间。
“天色太晚了，山里不安全。”
江予杳握住手腕：“没事，有人会来接我。”
“行吧，如果杳杳能自己走到大门，便可以出去。”
萧有间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江予杳：“小杳儿，你只有一次机会。”
江予杳愣住：“你...刚刚叫我什么？”
萧有间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江予杳拽住萧有间的裤腿：“你刚刚，叫我什么！”
萧有间后退一步，江予杳趴在他脚边：“杳杳，时间有限。”
江予杳泪水夺眶而出，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江予杳拍打着草地，口中腥甜，一口鲜血吐出。
“杳杳，计时开始。”
江予杳视线黑朦，看不清眼前人，她强撑着身体，一点一点起身，拖着断腿头也不回往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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