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为你之前做过的事,忏悔吧。”
声音入耳空灵,似是鬼魅的催命符,陆斐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用尽全身力气翻身,下巴支撑着向前攀爬。
“说说吧,上半年那次,陈九到底去哪了?”
陆斐顾不上回答,他得拖延时间,筱免一定会来救他。
江予杳想不通,陈九哪来的本事瞒过陈家的耳目,独自去往S市,陈家家主可是下了死命令,陈九若敢出庆城,一旦被陈家其他几脉的人发现,格杀勿论,死无葬生之地。
这是陈九不愿参加少主试炼,央求江予杳出手谈判后的代价。
“陈九?”
江予杳没在意陆斐逃离的小动作,好心提醒:“陈絮汕。”
陆斐下巴硌得生疼,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瞳孔微动:“我...我怎么知道...”
锋利的斧刃轻轻碾过陆斐的手掌,陆斐狠厉尖叫:“江予杳,大不了一死,老子死都不会告诉你!”
江予杳嘴角微勾:“这么说,你确实知道陈九去哪了?”
陆斐噤声:“你...你诓我!”
“看来你不怎么疼了,肾上腺素果然是好东西。”
江予杳故技重施,断了陆斐一条大腿。
“啊!江予杳!你不得好死!”
从上个暑假陈九跑去见了一个人开始,江予杳查觉到陈九若即若离的疏远,她想直接问陈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白鹇找到江予杳,他说,从未问过生母的陈九突然提起,他想去见见他的生母,他知道,她还活着。
白鹇心下大惊,问道他从何得知。
陈九未在说话。
说来,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江予杳见过陈九的妈妈,在初来庆城的时候。
陈蓝星长相很普通,一眼便忘的那种大众脸,但经她手做出的饭,很香很香,吃过一次便让人欲罢不能。
陈蓝星与白鹇是青梅竹马,陈蓝星的梦想是当一名厨师,做出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可是,陈蓝星的父亲亲手断了她的愿望,将陈蓝星逼上了分脉掌事者的位子上。
白鹇明白陈蓝星的痛苦,所以,在入赘之后,劝了又劝,仍拉不回陈蓝星死遁的决心,答应了陈蓝星,她趁着生育陈九时,谎称大出血,死了。
毕竟是一个分脉的掌事之人,陈家派人前来吊唁,实则查探虚实。
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确实是陈蓝星,呼吸脉搏都停止了。
当时有人帮助了她,假死。
江予杳来庆城的这些年,陈蓝星帮衬不少,光是实验的材料钱,除开她自己做实验、卖专利得来的,陈蓝星开饭馆挣的钱也填了大半进去。
江予杳问过陈蓝星为何对她这么好,陈蓝星只是笑了笑,说,当是报答吧。
所以,在陈九越过庆城城区来到陈蓝星的饭店,叫她妈妈时,陈蓝星惶恐地逃了。
当时的江予杳只知道陈蓝星突然说要去S市旅游。
她想了想,回复道:挣了这么多年钱是该好好享受了,等她赚了钱,一定让阿姨享福。
对话框那边传来陈蓝星笑呵呵的声音。
陈九看到她与陈蓝星的聊天记录,好不羡慕,误以为江予杳从中撺掇,为的是独享陈蓝星的爱,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直到陈九胆大包天,离家出走。
还好,是陈四发现了陈九,将人送回来,白鹇狠狠罚了陈九。
不久之后,陈蓝星发消息说,她去了江予杳以前生活的小山村,以后不会回来了。
相对于爱人、亲人,她更在意自己的自由。
江予杳鞋尖挑起陆斐下巴:“谁送他去的?”
陆斐别过脸闭着眼。
江予杳倒也不恼:“看来你是又疼过了。”
陆斐睁眼,斧头朝着另一条大腿而去,他竭尽全力挪动了一点位置,斧头堪堪擦过大腿砸在两腿之间,深深陷入坑中,瞧着江予杳还欲再砸,陆斐喊道:“是我!是我送他去的。”
“欧,是吗?我总觉得,另有其人。”
陆斐死死盯着斧头,冷汗连连:“是我,是我!”
“那你说,你为何要送走陈九?”
“因为他是庆城陈家唯一继承人,没了他,庆城陈家内讧,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候庆城便是陆家一家独大!”
“呵,我还挺好奇,你从哪得到的消息,笃定陈九离开庆城一定会死?”
陆斐屏住呼吸,胸中的心脏狂跳。
江予杳嗤笑:“勉强算过了。”
看到江予杳不打算深究这一茬,陆斐松了口气。
“那些女孩呢?”
陆斐皱眉:“女孩?”
在斧子落下的刹那,陆斐高喊:“玩具。”
“玩具?”
江予杳咀嚼着这个毫不陌生的词语。
玩具,泛指供玩耍游戏的器物,例如沙、石、泥、树枝等等的非人物体,可以玩的、看的、听的和触摸的东西,都可以叫玩具。
人,是玩具。
只能说,陆斐换了个平缓点的说辞,准确来说,应该叫——玩物。
江予杳不认为人是最高贵的,动物、植物,都有自己的意识,连器物都可修出灵智,没有什么是天生的玩物。
陆斐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咧着嘴叫嚣:“来夜店的女人,能是好人?不都是为了钓凯子,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江予杳点燃一旁早已备好的草堆,一根火柴下去,烈火燃起,江予杳将斧子放在火上烤。
钢制的斧刃很快烧红,江予杳眸中暗光流动:“所以,她们就该被你踩在脚下羞辱?”
江予杳一脚踢翻陆斐,一根手指:“第一,别扯什么‘受害者有罪论’,来夜店的女人,只是来放松开心的,有的女人甚至分不清夜店和酒吧的区别!男人有欲望,口中下流言语不断,讨论着睡了多少女人,认为那是自己炫耀的资本,女人有欲望,不为男性服务、让步的欲望,便是荡妇、贱人?什么狗屁双标大道理。”
“第二,‘来夜店的便不是好人’?看来你也知道你的夜店混乱肮脏,说明你本质恶劣低下。”两根手指。
“第三,朱雀,才是传统神鸟,凤凰算个屁。”
三根手指,焦香四起。
陆斐叫都叫不出来了,他算是明白了,今天,他别想活着离开这里,陆斐浑身颤抖,豁出去了:“你们...女人...就...是天生贱命...活该被男人压!”
啊!
陆斐的手臂滚了老远,断口处血流涌注,瞬间将脚下的泥地浸染,带有高温的斧刃贴上伤口,滋啦的烤肉声,这下,陆斐闻到了源自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香味。
江予杳撩了撩挡眼的发丝,见血流止住了,再次将斧子放在火上烤:“我记得,当时拖出去的人里,有男人吧。”
女性,不是一种性别,是处境。
江予杳深深赞同。
常明说,她曾经以为底层人民团结不起来,是因为无法共情,身旁路过的人大多死气沉沉,全身散发着对未来的不信任,后来,她慢慢越走越高,视野越来越广阔,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每个人都身陷自己的囹圄中腾不出时间,空不出余力站在一起摇旗呐喊。
常明说,人人平等,但是男主外女主内,一夫多妻,但是不能一妻多夫,但是人人平等,所以,问题来了:女人,是不是人?
答:白马非马,所以女人非人,所以男男平等,等于人人平等。
常明说,女性视角也是人类视角,不能因为稀有和被忽略是常态,便理所应当认为女性视角是小众的,女性视角也代表着一半人类看待世界的视角,这个世界需要每一个人,欢迎任何人类建设更好的新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两性也永远应该是平等的。
可是,江予杳瞧见的被压迫的人,不只女人,还有身处弱势的男人,有些男人天生软心肠、力气弱,他们有着女性的一些光辉,便会被冠以“娘娘腔”的称号,被霸凌,被人格侮辱,有些男人在处理家中琐事中得心应手,全职丈夫,背后有人嚼口舌,说他吃软饭...
江予杳点出问题所在,实际上,没有男人、女人之分,只有强弱善恶之分。
常明哭着说,她今后无法站上高台为弱者撑伞,可是她能将“为弱者请命”的火种延续下去,培育出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莲叶,在淤泥之地游走的莲藕,这些莲,终会联合起来,点燃火种。
终有一天,妇科检查器具不再是酷刑,安全带不再卡脖子,卫生巾有补贴或者降价,药品说明书上分男人与女人各自的用量标准,男人也可以喜欢洋娃娃、作自己喜欢的打扮,女人不用穿着包臀裙、高跟鞋在职场上行走...
筱免赶到时,陆斐几乎成了人彘。
筱免抱住只剩一口气的陆斐,嘶吼道:“江予杳!你适可而止!”
江予杳转动僵硬的脖颈,揉着泛酸的手腕:“筱免,做人别太双标,难道你不清楚他手上沾了多少性命?”
“可你,也不能,这样折磨他...”
江予杳笑出了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这叫折磨?不应该说是罪有应得吗?”
“从我发现他以折磨人取乐开始,你知道我从他手中救下多少人吗?从清明到现在,我一共救下一千三百九十二人,其中女性九百三十一,男性四百六十一,其中未成年一百二十人,又有三十人小于十岁,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你说,他是不是罪有应得。”
筱免不可置信看向怀中休克的陆斐:“哥哥...你...”
江予杳依着树坐下,现在她的力气只剩下翻白眼了:“装得真像。”
筱免只当是陆斐喜欢玩,没想到...
“但你也不能...”
江予杳呛声:“闭嘴吧筱免,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别人。”
筱免喉间苦涩:“他有错,你将他交给警方,不能动私刑。”
“说这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信吗?”江予杳掀起衣角,“你在我身上动的私刑,还少吗?这些手段,也是和你的好哥哥学的吧。”
筱免哑口无言,江予杳睥睨着:“装得久了,可别把自己骗了。”
筱免沉默,收起那副痛心疾首的面孔,拨通电话,山下很快响应,不一会儿,一排保镖训练有素站在筱免身前:“小姐。”
“送哥哥去医院,平安。”
“是。”
筱免擦了擦手上的血,靠近江予杳:“现在,该算算我们的事了。”
江予杳笑得灿烂:“终于不装啦,真是辛苦你了。”
筱免蹲在江予杳面前:“你以为,李明德还能救得了你?”
江予杳神色骤变,抓紧筱免的衣领拉近:“你对他做了什么?”
筱免轻柔拭去江予杳脸上的血,无辜道:“也没什么,请他去我家喝茶而已,只是老人家年龄有些大了,万一一个气急攻心,怎么办?”
“你!”
筱免拿出电击枪,稳准狠扎在江予杳腰间。
江予杳软倒在筱免怀中。
“杳杳,我不愿这样的。”
还有人等着筱免,时间快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