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杳?”陆斐下车,环顾四周,这里是郊区一座荒山,只有车灯照亮了前方的一片空地,没见到筱免,陆斐面露不善,“筱免呢?你将她怎么了?”
江予杳扬了扬手机:“放心,只是借用了她的手机,不然请不动陆大少爷。”
除了筱免,陆斐不轻易信任他人,江予杳将筱免骗到她家,一棍下去敲晕筱免,拿到指纹,才叫陆斐到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想做什么?”
话不多说,江予杳将手机远远丢开,擦了擦手,助跑跃起,一击鞭腿踢向陆斐右颈。
陆斐后仰闪避,还是被鞋底擦到嘴角,他忍者疼痛,双手交握,企图反锁江予杳左腿,江予杳抓住陆斐前门大开的破绽,左脚画圆踩实,右脚迅速蹬地借力,一脚正中陆斐胸腹。
陆斐只学过一周的军体拳,再加上酒色掏空了身体,根本不敌江予杳,被踢出几米开外,蜷卧在地,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你想干什么?”
江予杳捡起一旁早已备好的斧头,走向陆斐。
陆斐捂胸咳嗽,破皮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他看着靠近自己的江予杳,撑着身体向后缩:“江予杳,你不能杀我,我妹妹有你的把柄。”
“你杀了我,她一定会替我报仇。”
江予杳望着天边的夕阳:“你瞧,今晚有雨。”
陆斐对上江予杳平静的双眸,狠狠打了个颤。
“大雨。”
说着,江予杳挥斧,斧背狠狠砸上陆斐小腿。
啊!
“正巧替我掩盖痕迹,顺便洗洗你身上的罪孽。”
陆斐疼得惨叫连连,大悟:“你...想替那个...女人报仇?”
陆斐胸中暴怒,痛声嘶吼:“不过一个女人,死了就死了,难不成你想挑起陆陈两家好不容易平息的矛盾?”
江予杳目不转睛盯着陆斐扭曲的小腿,斧头狠狠碾压伤口:“只是一个女人?”
凉风吹散了江予杳的发丝,涕泗横流的陆斐只听见江予杳模糊的声音。
“为什么,一个家庭里,儿子是精心培养的,女儿却是被保护的?或者说,是被放弃的?”
“男人,可以轻松拥有许许多多个私生子,女人若是想有私生子,她必须承受生育的代价,还有世俗的眼光?”
“上天给了女人生育的权利,男人羡慕着,嫉妒着,害怕着,于是同心协力打压女人,这是深藏于他们基因里的劣根,将女人困于后宅,养蛊似的偶尔喂上点甜头,看着女人在后宅为那不值一提的资源争斗,坐收渔利,洗脑着,小时候靠父亲,长大后靠丈夫,年老后靠儿子。”
“凭什么,女人斩千难、行万险,终于上高位,只得到别人的一句‘你真像个男人’?女人的自我价值提升,在男人看来,只为了获得‘你真像个男人’的‘光荣称誉’?”
“一个女人,她不结婚,专注事业,有人说她没良心;一个女人,她结婚,生了小孩,继续事业,有人说她不顾家;一个女人,她结婚,生了小孩,全职带孩子,有人说她只知道伸手要钱;一个女人…”
“然而对于一个男人,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江予杳歪着头,在陆斐惊惧的目光下平淡地断了他另一条腿:“其实我不懂这些,常明有次喝醉酒了,向我抱怨。”
“她说,她从小被爹和爷爷呼来喝去,家中的洗衣做饭、下地喂猪,都是她和娘在做,哥哥弟弟只需要爹的一句‘好好读书,以后光宗耀祖’,便可在家中吃好喝好,都说女人是赔钱货,可是,身为赔钱货的女人,干着与男人一样的活,还得给男人生孩子。”
“有的时候,我挺庆幸我是江家人。”
“可是,我又恨江家人这个身份。”
江予杳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绝大部分江家继承人都是女人吗?”
斧头寒光闪过,陆斐不敢摇头,嗫嚅道:“想。”
“子宫,天然的孕育池。”
江予杳仔细擦拭着斧头,袖口滑落,礼在半空晃荡:“礼是很可恶的东西,只有在接任礼圣时,一缕魂魄嵌入礼,才会得知礼的罪恶,可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摆在面前,没人在意之前因礼死去的人们,可是,识字明理的女人在知道礼背后的腌臜事后,都不愿多瞧上几分,”
“但是,女人有弱点,生育便是她们唯一的弱点。”
“女人不愿意行这恶心的事,于是,礼拿出诱惑,见对女人不管用,便对江家的实际得益者抛出橄榄枝,于是,在女人生子、最虚弱之时强迫签订契约,于是,江家代代出礼圣。”
江予杳轻叱:“礼圣,呵,听着好听,实际不过是罪恶的容器,帮着礼收集世间的罪恶,用身体温养出上好的养料,供给礼。”
“你知道,为何近百年,江家未出过一任礼圣?”
陆斐不想知道,在斧头逼近左手时疯狂喊道:“我想!我想知道!”
江予杳风轻云淡断了陆斐左臂:“因为礼没想到,有女人,会放弃财富、权利,甚至生命,与它同归于尽。”
“根据祖辈传下的手札记载,礼,原本是古蜀地历代蜀王登基时祭祀所用的玉牌,将十恶不赦之人的血浸染,烤制,向上天表明蜀王为民守山河的决心,等供养到一定数量的人血,上天便会通过礼降下福祉,万民太平。”
“可降下福祉,是在有功德的前提下。”
此刻的陆斐连在地上打滚的力气都没了,喘息声越来越小。
“蜀地太平,到十代蜀王之时,十恶不赦之人愈发少,十代蜀王昏庸无道,最开始,会从他国购买,但降下的福祉越来越少,到了末代蜀王,竟用平民百姓的血肉献祭,惹怒了上天,降下天罚,很快义士揭竿而起,重立为王,蜀地逐渐恢复往日平静。”
“而礼,得到了太多的献祭,修成意识,察觉到上天的念头,拼了数百年间攒下的煞气,断了上天与蜀地的联系,而它,需得重新修炼,重回太平的蜀地显然不合适了,于是它开始辗转于有灾祸的地方,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蜀地。”
“数千年的供奉,给了礼错觉,它觉得,自己有能力成神。”
悬空的礼闪烁着荧光,无声彰显着它确实能成神,江予杳直接无视。
“成神,需要媒介,古蜀地的蜀王,能与礼共建登天的联系,时光荏苒,蜀王血脉早已消逝在时间长河之中,直到,礼找到了蜀王后代,可惜血脉薄弱,礼开始计划培育古蜀血脉。”
江予杳咽下口中腥甜,筱免果然不好对付,那会儿逼她吃的绝不是普通的蛋糕,她用斧头撑住身体:“我说过,子宫,天然的孕育池。”
“我,便是百年来最接近古蜀血脉的那个人。”
礼颤抖着,愤怒着,江予杳竟然将几千年的秘密公布于人!
陆斐恨不得自戳双耳,江家辛密,他听了,活不成。
“礼未料到,在它断了上天与世人联系前,上天留了一手,托梦告知末代蜀王制约礼的办法,末代蜀王仅有的良心,将制约礼的方式记入手札,并在手札末页夹缝里暗示后世若礼有异举,可去蜀王墓找寻办法。”
“上一任的礼圣,江淮承,在一八九三年,经历一场生育后醒来发现了这场骗局,此时的国家民不聊生,滔天的怨气、煞气诱惑着礼,礼给予江家丰厚的宝藏,加之江家从国外敛入囊中的大量财富,很快引起日不落政府的注意。”
“江淮承抱着幼小的婴儿,领着江家的下一辈火种躲在地下室,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兄弟姐妹死在眼前,尸体将地下室入口牢牢遮挡,当时的江家几乎覆灭。”
“江淮承将后辈安顿好,独自去找蜀王墓,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可是,根本没有铲除这个祸端的办法,只得封印。”
江予杳蹲在陆斐身前:“其实礼还是有用处的,江淮承利用礼将战乱多年产生的煞气吸收入体,暂缓了个平静期,这个时期,人才辈出,为抗战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江淮承又活了七十年。”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江予杳没在意陆斐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见过她的尸身,现在还躺在江家禁地,百年不腐,魂魄永禁躯体。”
江予杳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陆斐此刻满头是汗,试探点头。
“那我问你,江淮承,死得值吗。”
“值?”
江予杳轻笑:“看吧,你不懂。”
“她没有死,尸体百年不腐,魂魄不散,怎么会是死了呢?”
江予杳慢悠悠拖着斧头走到陆斐另一边:“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做出生物模拟器吗?”
“除了想攻克生物遗传基因方面的问题,可惜跟了李老头,研究方向都变了。”江予杳摊手,“还有一方面,因为,我和他,都不希望她只能天天透过一个小小的屏幕,瞧着姹紫嫣红的世界,我希望,她能出来走走,看看自己出过一份力的国家,现在有多好。”
江予杳再次劈下:“我再问你,你知道常明做出的贡献吗?”
陆斐疼得全身大汗,斧头立在颈间,他颤抖着摇头回应。
“常明,十二岁时砍掉哥哥的小拇指,拿到上初中的机会,十四岁,杀了妄图玷污她的老光棍,伤了卖掉她的爹,带着她娘去城市里讨生活,期间边自主学习高中知识,边在围棋室打工,十六岁,被国家级大师看中,拜入门中,只两年,拿遍大奖,迄今为止还没人的世界积分超过她。”
“十八岁,宣布退役,同年,以市状元考入中科大,二十岁拜入李明德门下,进入研究院,磕破瓶颈,实验一路畅通。”
这个女人,如此优秀,怎么会来一所高中任教?
“你也疑惑,对吧,我也很好奇。”
陆斐惊觉,他刚刚竟然不小心说出心声。
江予杳站累了,坐在陆斐身边:“李老头说,这是常明的心病,她愿意对我说,便说。”
“可是,我永远无法知道那五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了,她是那么热爱她的事业,她好不容易站上高处,展示自己的抱负,却因为种种原因被迫退下,想着培育祖国花朵也是好的,可是,都毁了,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