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杳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她现在十分非常极其烦躁！
谁能告诉她，明明有那么多个空房间，为什么她还要和常明住一间？
想换还不行。
说什么离家太远，怕她晚上害怕，常明来保护她。
笑话，自那人死后，她哪来的家？
其实江予杳最开始分配到和常明一起住，并没这么大的怨气，安安静静接受了，毕竟，经过那些话的打击，稍微有点脸皮的人都不会再热脸贴冷屁股，她以为常明放弃了劝她“浪子回头”。
但常明显然不是常人呐，她一个不到三年的新人老师，能被校领导及家属委以重任接手五班，肯定是她的专业能力够强、够硬。
也确实够硬，常明擅长分析学生身上存在的问题，对症下药，五班除江予杳以外的人无不对常明俯首称臣。
高铁上，常明听了江予杳那些话后冷静下来，她看得出江予杳不是不想学习，她想学的，但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江予杳放弃了学习这条出路。
当然，以江家的权势，江予杳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当个闲散人员，江家也可保江予杳一辈子衣食无忧。
再说，江予杳的生化成绩稳步第一，至少证明她是真的喜欢生物，结合江予杳常看的一些课外书，不难发现江予杳以后想走的路。
但为何江予杳如此抗拒提高成绩？
常明左思右想，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班的筱免经常来五班找江予杳，会不会是因为筱免？
江家对待江予杳的态度也很奇怪，说不管不顾吧，钱权给的到位，在庆城还有陈家帮扶，若是说上心，江予杳受人欺凌，江家似乎更乐意见得。
常明决定明天先向老师打听打听江家的态度，回去后再问问班上的同学，现在，先给江予杳洗洗脑吧。
她可真是辛勤的园丁啊，日夜不停歇的为祖国的花朵做打算，她可真棒。
江予杳捂紧耳朵，降噪耳机都挡不住穿脑魔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指着窗户：“三个数，再多说一句，你下去或者我下去。”
常明顷刻闭嘴，洗漱睡觉一条龙，她知道，江予杳没开玩笑。
江予杳听着隔壁床上鼓起的大包隐隐传来的呼噜声，望着外面的残月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还不如回去和筱免耍心眼来的轻松。
集训正式开始，江予杳终于暂时逃离常明。
那难受的一天一夜，江予杳真的受够了！
毕竟是第一天，老师们商量着出些难度系数偏高的题，探探这群学生的底。
教室里，学生们间隔着座位安静写题，江予杳拿着试卷来回翻动，发出的声响让抓耳挠腮的学生们更加急躁不已，下笔是越写越重。
李明德坐在讲台上，一眼就瞄到小动作不断的江予杳，他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轻咳两声。
江予杳看了眼台上的老师，继续翻动试卷。
李明德被茶水烫得直吸气：哟呵，挑衅我！
在李明德起身时，江予杳拿起笔开始做题。
李明德站在讲台上，迈出的脚悬在半空：她刚刚那眼神是在鄙视他？
他惹着她了？
没啊。
他是去还是不去？
去，老师怎么能怕学生呢？要拿出老师的威严！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的底气，够不够支撑她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李明德站在江予杳身后，频频点头。
常明说的没错，这娃的思路严谨，逻辑性强，一看就知道平时的知识积累很丰富，是个不错的苗子，鸣珂送给她，不亏。
说到鸣珂，李明德又是一阵肉痛。
教师节的时候常明这小兔崽子屁颠屁颠提着一大摞礼物过来，李明德还挺欣慰，缺心眼的常明终于懂得尊师重道了，不枉他苦口婆心教导她那么久，结果，小兔崽子保证在竞赛的时候领一个奇才送到他面前，忽悠走了他珍藏多年的宝贝。
现在看来，这娃算得上是个奇才，鸣珂送给她，他还是感觉好心疼呜呜呜呜呜。
江予杳没理会身后思绪横飞的李明德，挑着试卷上的几题认真写完后趴在桌上小憩。
解题思路清晰，巧辟蹊径，走的是很少人考虑到的那条路。
李明德中肯评价：野路子，适合科研当那一把钻骨刀。
他还没看过瘾，江予杳停笔不写了，李明德还等着她的巧解拿回去和老牛鼻子们讨论呢。见江予杳没有继续写下去的打算，李明德忍不住推推江予杳：“同学，你还没写完。”
江予杳没抬头，瓮声瓮气的：“你是出题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写。”
李明德心头一跳，半可惜半试探：“你不会？”
江予杳翻了个白眼，转头朝向另一边，她不想和这个装傻的老头子说话，浪费时间。
李明德莫名从女生的后脑勺看出嫌弃，他不死心，又推了推：“真不写了？”
江予杳向旁边挪了挪。
李明德放低语气：“你既然不写了，跟你打个商量可好？”
江予杳又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稳稳当当贴在原位，身子歪曲得不成样子。
“你不写了，我把你的试卷收上去，放你提前离场行不？”
江予杳听到这话，抽出压在脑袋下的胳膊，抬起手指了指黑板上的几个大字——不得提前交卷、提前离场。
李明德悄悄在江予杳耳边嘀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江予杳终于舍得将视线放在这个奇怪的小老头身上，她对上小老头迫不及待、生怕她不答应的双眼，皱着眉想了想，与其他在这干扰自己补觉，还不如给了他，落个清静。
江予杳将卷子递给李明德，挥手示意他走远点。
李明德如愿拿到试卷，扯了扯江予杳压着的草稿纸，在江予杳嫌弃地抬手时快速抽出，忍着激动回到讲台，仔细研究江予杳的草稿。
铃声一响，李明德收好试卷健步如飞走回办公室，激动招呼：“快过来看我发现的苗子。”
莫谢婷端着茶杯走过来调侃：“李老师这么高兴，有人满分？”
李明德推开莫谢婷：“去去去，还满分。”
他摊开江予杳的纸卷，示意莫谢婷看过来：“这张卷子答得怎么样？”
莫谢婷看着几乎空白的卷面，与李明德对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有学生发现？”
李明德拿出江予杳的草稿纸：“你再看看这上面的。”
这时，佘贤和高欣走进办公室，看着头顶头、屁股对屁股趴在桌上的两人，打趣道：“两位老师做什么呢？”
两位老师因为谁先看草稿纸正小声吵吵呢，压根没注意到佘高两人。
走近后瞧见面前的试卷，两人对视一眼，佘贤笑道：“这是又发现苗子了？”
高欣也试图往里凑：“我也来瞧瞧后浪有多厉害。”
等常明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个退休年纪的老古板，为了抢两张纸在办公室里挤着掐架，另外两个鬓角泛灰的中年人满头大汗拉架的场景。
终于，在常明的努力下，四人和谐地坐在一起喝茶。
李明德目光如炬：“常明啊，这学生说好的，给我留着哦。”
莫谢婷不乐意了：“常丫头，可没这种开后门抢人的规矩哈。”
“老师。”常明顶着老师们如狼似虎、泛着精光的视线讪讪应声，“我还不确定她到底愿不愿意去研究院。”
“她不愿意去？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
李明德大手一挥：“你去和她说说，我要收她做徒弟。”
常明卡壳，李老师还是这么喜欢霸王硬上弓。
莫谢婷又不乐意了：“凭什么你说收人家当徒弟，人家就必须去？你谁啊？”
“凭我是生物算法第一人。”李明德牛皮轰轰的。
莫谢婷瞧着他这副拽样就火大：“说不定她对我的生物基因更感兴趣呢！”
李明德耍赖：“我不管，江予杳必须是我徒弟。”
莫谢婷气得七窍生烟，天知道李明德抢了她多少中意的学生，常明适合做科研得很，偏偏就坏在李明德的实验室里，她听到消息后气得恨不得揍上去。
眼见李莫两人要打起来了，常明赶紧转移话题：“我向老师们介绍一下江予杳的情况吧。”
“江予杳庆城初中免考直升上的庆城高中，省城的几家高中许诺她全额奖学金、免试入学，她都没答应，全科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十，生化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是去年竞赛金奖的获得者，平时喜欢看生物学相关的书籍、纪录片等。脾气很好的一个小姑娘，尊敬师长，乐于助人，同学们也喜欢找她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常明越说越自信。
善意的谎言也是善意，江予杳会感谢她的。
常明拿出几份文件袋交给几位老师：“这是江予杳参加其它竞赛的获奖证书，以及我查到的关于生物模拟方面的论文，江予杳为唯一作者。”
高欣颔首：“你说她成绩常年保持年级前十？”他指着江予杳的成绩单，“初中时期的事现在拿出来说？”
常明讪笑：“是，但是她高中的成绩也很优异…”
佘贤打断她的话：“生化两科满分，数学物理也还行，年级一千多名，以庆城中学的教学能力，考个普通二本确实容易，但想进中农，甚是研究院，这点成绩不够看。”
常明底气不足：“是有点不够，等竞赛完成之后我会努力劝劝她的。”
佘贤指出最重要的一点：“你说过，江予杳本人并没有明确表达她愿意进研究院，成绩起伏不定，有时候连大专分数线都堪忧，进研究院是许多人的理想，可我觉得，并不是她的，你劝说一个对研究院不感兴趣的人进研究院，是否有点？”
佘贤顿了顿，还是说出那句话：“或者说，你是为了自己？”
“佘贤。”李明德唤住佘贤。
佘贤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对不起。”
李明德拍了拍面色不太好的常明：“常明，江予杳我们已经有所了解，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常明还想多说几句，被李明德从座位上拉起，强行止住话头，她只得一步三回头被李明德拉出门，李明德拍了怕常明肩膀：“别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
“江予杳的事…”
“有老师在，里面的毛头小子翻不出什么花。”
年过半百的毛头小子，常明噗嗤笑了出来，声音渐轻：“我没事的，老师，我迈过去了。”
李明德轻叹：“迈过去就好，回吧。”
李明德关好门坐回位置：“佘贤，人后的嘴我管不到，但是，我希望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在常明面前提起以前。”
佘贤低下头：“好的，老师。”
李明德拍案：“这个学生，我要了。”
莫谢婷蹬桌子：“我要！”
高欣微微倾身：“两位老师可要想清楚，这次竞赛的目的是为了研究院选拔人才，初高大学里只能有一个，像这种成绩的学生，真的不…”
李明德端起桌上的养生茶杯，慢条斯理吹开浮沫：“高老师，你认真看江予杳的试卷了吗？”
高欣指着空白的答卷：“正是因为看了，我才能负责任的说出这些话。四道大题直接填了正确答案，演算步骤在草稿纸上，其余六道根本没做，光从这一点上就看的出她态度的恶劣，对这场赛事的不认真。”
“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不做这六道题。”李明德抿了口茶润润喉，“高中部参加集训一共一百二十六个学生，只有江予杳一人发现了题中的漏洞，单凭这一点，她直接入所的资格还不够？”
“忘记告诉你们，江予杳当着我的面先写了正确答案，才在草稿纸上写出详细的演算步骤，条理清晰，逻辑完美。”
佘贤也不同意李明德的武断：“李老师，我们能理解您的爱才心切，但这次的项目不是江予杳这种单科成绩突出的人，能进入的。”
“是啊，江予杳生化成绩次次满分，只能说明她是一个偏科的天才，我们这次的目的，是在初、高、大学生中各选拔一名六边形的全能型人才，毕竟这次的研究是…”
李明德重重的将杯子竳在桌上：“那你认真看了她的解题思路吗？你知道什么是其他学生没有的吗？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要收她进来吗？就是因为现在的学生接受应试教育，缺乏了江予杳身上的奇思！”
“为什么研究时走的每一步都会陷入瓶颈很长一段时间，院里提议通过这次的竞赛找寻人才？就是因为我们这些老东西不愿接受这种对于我们来说、特别新奇的东西。”
高欣不同意李明德的观点：“是，我们专门出了错题来考验学生，但目的是找人才，这不能说明江予杳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啊，万一她是连蒙带猜的、恰巧过了这一关呢？这会不会对其他学生不公平？”
“公平？”李明德冷哼一声，“用错题试探学生，来谈公平？”
“当初我俩不同意用错题来试探学生，是你们几个年轻人一再坚持，好，那我就按你们的要求来，现在我发现了一个能力出众的，你们又以‘对别的学生不公平’来搪塞我！这就是你们的公平！”
李明德怼得两人哑口无言。
“谎言只能换来谎言，‘诚信瓜子’这个谚语，你们不会真觉得谎言能收获诚实吧？”
“现在有了一个真正的好苗子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却以‘公平’来阻碍她的成长！若是因为你们坚持的‘公平’，而让国家损失了一颗未来生物学研究领域的新星，这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高欣想说什么，李明德甩出常明交给他的东西：“这篇关于‘生物信息外传递方式及相关所需的材料、云基础’的论文便是江予杳今年二月发布的，与我们的研究方向对等，虽说大部分还在理论研究，缺乏实践考据，单单是‘独立研究’这四个字，这分量你们还不清楚吗。”
两人犯难，目光投向一旁的莫谢婷，莫谢婷权当没看见，翻看手里有关江予杳的资料，时不时点头，天资对比常明有过之而无不及，适合来生物基因。
李明德是研究院里最有话语权的导师，只要涉及专业上的问题，认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且最是稀才，遇上良玉绝不放手的那种。
江予杳确实很好，足够聪明，但这次的名额只有一个，他们怕错过真正的良才，不好向院长交代。
而且李明德一上来就给他们扣上这么大的一个帽子，若是真的如李明德所说，这损失真不是他们能担的起的。
高欣思索一阵，小心翼翼道：“要不这样，我们先观察观察，若是江予杳这次的竞赛能再次获得金奖，就破格录取？”
李明德捋着胡须。
也不是不行，小丫头的综合成绩确实不能服众，若能到拿金奖，也算有了进研究院的敲门砖，若是拿不到金奖，他收江予杳为关门弟子也能带她进研究院。
李明德思虑几瞬，在几人期盼的眼神下勉强点头。
“我要江予杳。”莫谢婷插了句嘴。
李明德吹胡子瞪眼：“我说你这个老太婆，懂不懂尊老爱幼啊，我刚刚说了一大堆不见你来帮个忙，现在事儿平了，又来找茬是吧？”
莫谢婷好脾气：“尊老爱幼个屁，你就大我两个月，次次拿这个说事儿，我还是幼呢，你咋不让让我？你之前坐收渔利的时候多了去了，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被人抢成果呢。”
阴阳怪气，李明德抚着胸口顺气，高欣赶紧扶住他，劝道：“两位老师别气坏了身子，要不然我们等成绩出来后让江予杳自己选？”
哼。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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