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传位大典
“恭喜大师兄荣登掌门!”芙蕖知道,从这句话开始,一直宠着她的师兄,死了。
“恭喜芙蕖师妹荣登妙法长老!”陵越知道,从这句话开始,一直黏着他的小师妹,死了。
陵越接任掌门后,说完训,众人就散了,独留二人一言不发,并肩而立。
“恭喜掌门。”芙蕖率先打破了这僵局。
掌门?自己与她何时这般生疏了?陵越心中一窒,脸上却还是淡淡:“与师妹同喜。”
芙蕖听到他的回应,心凉了半截,只是将手中藏了许久的剑穗盒拿了出来,递给了陵越。
陵越条件反射地说:“芙蕖,你平时不认真练剑,总拘泥于这些小玩意做什么……”
陵越还没说完,就被芙蕖打断了:“掌门怕是误会了,这只是师妹送给掌门的一点贺礼。且师妹平时有好好练剑。”
陵越听到她的解释,一下子没了话说,听到后一句,才想起已物是人非,她已不再是那个活泼灵动的小师妹芙蕖,自己也不是常常与她一起受罚的大师兄陵越了。她是妙法长老芙蕖,自己是掌门真人陵越。
这距离又远又近,接任的一瞬间,将他们之间的界线画得清清楚楚。
明明就相爱,却不能携手未来;我们的现在,想到就心酸。
陵越即使心如刀割,表面却毅然决然地转身负手而立。
芙蕖凄婉苦笑,收回盒子,转身走了几步,将盒子向后一抛,她知道,凭陵越的修为和反应,是肯定接得住的。她知道陵越不会接,但她多么希望自己永远也听不到盒子碎裂的声响。
而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而她,听到的是与心中想法一致,与心中所愿背道而驰的声音。
“啪!”盒子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芙蕖的心也碎了。
她脚步微愣,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一回头朝着陵越喊道:“掌门的武功有待长进啊!”说完,便快速地跑开了。
她虽竭力忍住哭腔,尾音却还是出卖了她。
一模一样的情形,而“大师兄”却换为了掌门。
一模一样的结果,而这次陵越却狠心未去拾起。
待芙蕖走后,陵越蹲下,耗了些修为将盒子和剑穗恢复了原样,叹了口气,并把盒子藏了起来,召来陵川。
“掌门有何吩咐?”陵川恭敬地行礼。
“你去门中散布一条消息,就说在此殿中发现剑穗若干,还有一个碎木盒子,我还下令让你焚了。”陵越一脸漠然道。
“是,不过,掌门因何要这般做?”
“这你无需过问,照做就是。”
“是,弟子告退。”
芙蕖,我不是你的良人,你不要在为我执着,我如此才可让你断了念想。——陵越。
芙蕖离开大殿后,回到菡萏台收拾了东西,就御剑飞到了仙茗山——妙法长老的住山。
一到仙茗山,芙蕖就设了个结界。
几日后,陵川散布的消息就传到了芙蕖的耳朵里。
芙蕖的心就像一具还没散尽余温的尸体,经过重重的重创后,终于变得冰冷,变得僵硬了。
天墉食堂
“唉……芙蕖她今天又没吃饭……”陵端人未至,声已到。
陵端一进门,见大家都在做手势让他噤声,不由奇怪。他顺着陵川的手望去,只见陵越正不声不响地在吃饭。
“没大没小。”陵越搁下碗筷,斥道。“妙法长老的名讳怎可直呼!”
陵端见是掌门,忙行礼称是。
陵越接着说道:“你方才说什么?妙法长老又没吃饭?”
陵端解释道:“长老在山中设了结界,师弟好几次破界而入,却次次被长老拦于门外。”
陵越心中一紧,躲过陵端手中的菜,沉声道:“退下吧。”说罢御剑飞向仙茗山。
仙茗山
陵越的功力远超于芙蕖,只念了个诀就进去了。
陵越来到绝情殿叩门道:“师妹,我是掌门师兄,开门吃饭。”
“掌门请回罢。”房内传来冷冷回应。
陵越出掌破门而入,却见芙蕖只穿里衣坐在席子上打坐。
此刻,二人眸中皆是惊愣,蚕丝里衣中藕荷色的肚兜还若隐若现。
芙蕖马上反应过来,起身伸手吸来斗篷,旋转穿上。穿上后,又回到原地打坐。
陵越清咳几声,将手中之物递予她,道:“师妹吃饭罢。”
“我在练辟谷之术。”平静无波的语调,令人森然。
“胡闹!”陵越厉声斥道。“人怎么可以七七四十九天不吃饭!”
“师妹从未胡闹,师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掌门不用担心,哦对,掌门不会担心。”
“我可是你师兄,怎么不会担心!”陵越话中带着无奈。
“师兄?”芙蕖毫无波澜的语中,添了一份不可置信的嘲讽。如同水平如镜的古井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陵端、陵川他们都是师妹的师兄,不劳日理万机的掌门费心。”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竟与他们一样?!”陵越十分痛心。
“妙法长老对天墉城上下一视同仁。”冠冕堂皇的回答。
“可我是你的大师兄!”陵越向前迈了一步,激动地说。
“芙蕖的大师兄?芙蕖从未有过大师兄。”芙蕖的话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情感,姣好的容颜如同死尸般平静。
“你难道将过去全都忘了吗?!”
“芙蕖未今日而活,不问过去。”
“你!”
“掌门无需再做无用功了,请回吧。”说罢,芙蕖便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陵越见她都下逐客令了,气急端菜拂袖而去。
待陵越走后,芙蕖御剑下山 买了扇门,安上后继续静心修炼。
久而久之,陵越发现,芙蕖每日未时都会立于仙茗山巅俯瞰万物。
她一身紫袍,漠然地看着万物。
陵越总是不顾疲惫,每日站在后山静静注视着她,陪她站上许久。
她又瘦了,她修为又精进了……陵越每天都在观察着她的变化。
芙蕖当真每天都不吃陵端送来的食物,过了一段时间,她修完辟谷之术,陵端闯都闯不进去。
芙蕖其实每天都看到了陵越,只是她已视万物为草木,人也好,神也罢,都是死物。
她每天除了睡觉,就是修炼,看剑谱,看医书。
她有时也会问自己,为何如此拼命,却只得出“为自己”的结果。
她都忘了,她多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她都忘了,她多久没有见过陵越了。
她的仙茗山上空无一人,她都忘了说话是什么感觉了。
她从不下山,饿了在山中采野果食,渴了集晨露饮,受伤了就自己包扎,若什么东西不够,便下山采买。纵是采买,也是拿了东西,丢了碎银就走。
如此,转眼便过了两年。
天地江湖日月,不留不念,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