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都是战争孤儿。
在心灵上,也有更深的靠近感。
夏威尔似乎不那么排斥亚历山大的存在了,他翻译一部反省战争的作品时,居然想到了战争末尾,从黑暗的柏林城中走来的上校,犹如深秋的白桦林,西伯利亚平原上最美丽的明珠贝加尔湖,万里无垠的白雪。
他摇摇头,秋天的白桦林,深邃的贝加尔湖,西伯利亚的雪虽然美,但比不过柏林的天。
莫桑知道他在哪里,每每到了劳改营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到窗前,看见远远的一处身影;他抬起手,大大的掌心里,盖着小小的莫桑。
他在玻璃上画着圈圈,用德文写莫桑的名字;莫桑似乎也是心领神会,隔空写着他的名字,两个幼稚的人儿就这样被对方逗笑。
算算日子,他们都已经来到这里两年了,苏联方面的说法是——1950年前清空莫斯科集中营,1955年前清空西伯利亚。
还有一段日子要熬,有不少集中营里的德国人都被苏联妇女们留在苏联——苏联失去了2260万的人口,德国人赎清他们罪孽的最好方法是——留下来给苏联生孩子。
路德维希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安娜,这个西伯利亚附近村庄的妇女,十分殷勤地给他送吃送喝。
他都拒绝了。
别想以任何名义留他在苏联!
他要回德累斯顿去!盟军的飞机炸死了他的父母妻子,苏联人又占领了他的家乡!他跟谁都是不共戴天的!他也不想和仇恨他的人民生活在一起。
科里西亚捅了捅他的肩膀,“你的安娜又来了!”
“什么我的安娜!你的安娜!正好你没结婚,也没心爱的姑娘,安娜是你的了!”路德维希没好气道。
“什么我的啊,她一开始看上莫桑,莫桑不喜欢;这才来找你的!哎呀,我们这堆人里最好看的就是莫桑和你了;只是夏威尔不在,恐怕还轮不到你呢。”科里西亚打趣道。
“你都不要提夏威尔了,我们那天这样令他难堪,都还找不到机会和他道歉呢!”路德维希性子很直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知道自己冤枉了夏威尔,那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偏偏夏威尔一直待在军官楼里,想见一面都难。
“也不知道夏威尔现在怎么样了?”科里西亚总是害怕俄国佬会对柔弱的夏威尔做什么,总觉得那个叫亚历山大的上校对夏威尔有点不单纯的心思;真怕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家伙被吃干净了都不知道。
事实证明,夏威尔是已经被吃干净了。
每到夜里,一个不安分的斯拉夫人就会蹭地爬上床,将他圈在自己怀抱里;斯拉夫人变得温柔了,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给他讲述一些很有趣的故事。
夏威尔问道,“上校,我听说苏联的索契,是很美的海滨城市;我还没看见过海。”
“兰多尼斯没带你去过海边吗?”
“没有。兰多尼斯先生和丽娜太太很忙,莫桑那会十二岁了,从小立志参军报国的他很快就进入了军校,虽然他也有每天回家,但是没时间陪我去希腊看我最想要看到的爱琴海。”
“海洋,很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即使他根本不喜欢海洋。
“如果我出去了,我第一时间就是要去希腊看海的。”夏威尔笑道。
“去完希腊,我想邀请你来索契,去看看我们苏联最为人称道的海滨风光。”亚历山大抚摸他的头发,温柔道。
“好呀,只是不知道苏维埃还能不能欢迎德意志的人过来。苏维埃大概是愿意欢迎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朋友进来的,但我不是无产阶级呀?也不信共产主义呢。”夏威尔说笑道。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亚历山大笑道。
夏威尔双颊微红,翻身过去,不再看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眼眸。
“上校,您有过喜欢的人吗?”
亚历山大从记忆的宫殿里挖掘了一下,发现那是茫茫大海上,一位可爱的索契姑娘摇着一叶扁舟,将一朵向日葵丢进他的怀里,羞涩一笑;那大概是他的第一次心动,鲜血从心脏处汩汩而出,流经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被点燃,鲜红的颜色在双颊上飘荡。
但如你所见,他没能和女孩有自己的未来。
苏德战争爆发的那一日,德国的战斗机丢下炮弹,姑娘和她的整个村庄都化作灰烬。
喀秋莎,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精神,她的背后代表了凝结鲜血的战争亡魂。
“四年的战争,死亡已经不足为奇,因为足足有2260万的魂灵等待回家。”
这一次,夏威尔主动握住他的手,“上校,慈祥的天父会让每一个战争亡魂,升入幸福的天国。”
“那就请天父再满足我一个愿望吧。”亚历山大轻声道,“小夏威尔,以后喊我‘萨沙’。”
“萨沙……上校,萨沙。”
亚历山大幸福地微笑,圈紧了他,“小夏威尔,能多叫几声吗?”
夏威尔脸红道,“萨沙,亲爱的亚历山大上校,我的另一位救命恩人——萨沙。”
亚历山大的血液在心脏中舒张,流经四肢百骸,让他变得和少年时代一样鲜活。他拥抱美丽单纯的德国人,温柔亲吻他的脸颊,“晚安,小夏威尔。”
“晚安,萨沙。 ”
夏威尔一觉醒来,迷蒙的目光里多了一束惊艳的颜色,他欣喜地抱过床头柜上放着的蓝色矢车菊,指尖轻触,柔嫩的花瓣轻轻摇曳。
虽然大家都觉得他像玫瑰一样漂亮明艳,但他本人更喜欢这种来自德意志山野城镇里的鲜花,也是德意志民族的花。
他很快就想到这是亚历山大送给他的。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收到花,但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蓝色矢车菊。
夏威尔拿起卡片,上面用德文写了一串文字——送给巴伐利亚明媚的春天。
他将脸埋在花里,轻轻一嗅。
上校在办公室里,身前的门缓缓开启;穿着丝绸睡衣的德国青年抱着那束蓝色矢车菊,
包裹着白色羊绒袜子的双足踩在地板上,金色的头发变长了很多,微微卷曲,披散在肩头;他眼角内勾,但并不凌厉,反而柔出脉脉多情;他像古希腊的水仙花神纳喀索斯,即使只有倒影,都足以令人陶醉。
“早安,小夏威尔。”
“早安,萨沙。”
夏威尔的声音像莫扎特的钢琴曲般动听,一汪深邃美丽的莱茵河水融化在他的眼眸里,蕴出笑意。
“萨沙,多谢你的鲜花。”他走上前,诚挚道谢。
亚历山大拉住他的手指,轻笑道,“德国人似乎都喜欢这种花。”
“不不不,也不全是的。莫桑喜欢玫瑰,科里西亚喜欢太阳花,路易喜欢水仙,卡恩喜欢……”他还没说完呢,就被拉到宽厚的怀抱里,脸颊被轻轻捏起,“我也喜欢蓝色的矢车菊呢。”
夏威尔脸皮薄,淡淡的樱粉色从双颊上蔓延到了下巴,“瞧你说的,你不是喜欢玫瑰吗?”
“我都喜欢呢,毕竟这是我的德国玫瑰和蓝色矢车菊。”
夏威尔闭上眼,嘴角微微一翘,“我怎么不知道你除了会毒舌,嘴巴还能这么甜呢。”
上校捏住他的脸颊,双唇在他柔软若爱尔兰苹果花的的唇瓣上滑过,揉开他的唇齿,将甜蜜的芳香给予。
手指抚揉他的脸庞,低头在他的颈项上留下鲜艳的痕迹。
夏威尔也是不肯示弱的,与其总被他欺负,不如自己也主动出击;他将花随手一放,伸手就扯开了萨沙的衣襟,吻咬他的颈项;苏联上校一时不察,被他偷袭成功,颈根到锁骨这一块多了一颗红色小草莓。
“幸好你没有咬衣领遮不住的地方……”
亚历山大捧着他的脸,温柔地笑。
“下次一定咬上。”夏威尔像只胜利的小豹子,乐呵呵地笑。
亚历山大抱着他坐在腿上亲,按在墙上亲,扣在桌上亲,摁在怀里亲,两个人嘻笑打闹着,尖锐的笑声和软软的求饶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