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小宴,但宫中凡是受宠、叫得上名号的嫔妃皆被召来。众嫔妃心中满是疑惑:既非佳节又非吉庆,突然举办这小宴究竟为何?然而,在这深宫之中,又有谁敢轻易表露心中的不解呢?所有人面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唯有皇后,依旧端庄大气地稳坐于上位。她那从容的姿态,宛如一泓幽静的深潭,任凭周遭风云变幻,始终波澜不惊。
众人皆到 可皇上却迟迟未来,众妃苦等半晌,圣旨忽至,言皇上尚有要务缠身,恐不能即刻赴宴,让众人先行开始。席间歌舞翩跹,丝竹悦耳,表面一片繁华盛景,心底到底是不安的,不过说一些场面话,不至于冷场罢了。
小宴过半,御辇终于缓缓而至。皇上在众人恭迎下步入殿内,坐在皇后身边,又让慧贵妃上前陪坐。众人按例行礼问安,说着一些吉祥话,柔婉觉得今日之宴会诡异的很,家宴却不请太后,反而把宫里这些有权势的,有宠爱的,能排的上号的都聚到一起了。皇帝面上虽是带着笑,柔婉总觉得这份笑意底下藏着些什么。不知道又有谁成为圣意算计下的棋子。
柔婉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的事中,手中的筷子不自觉地来回摩挲着。恰在此时,宫女端着菜肴轻步走来,柔婉那无意识晃动的手却不巧撞到了盘子边缘,刹那间,汤汁溅了她一手。
柔婉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还未及开口说什么,那宫女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不停地撞击着地面,口中带着哭腔喊道:
宫女(万能角色)淑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淑妃娘娘饶命,淑妃娘娘饶命。
绿筠坐柔婉下首 看见了问了一句。
苏绿筠(纯嫔)淑姐姐没事吧。
柔婉轻皱眉头摇了摇头,站在身后的玉蕊见状急忙上前两步,将那正在颤抖求饶的小宫女拨到一旁。小宫女满脸泪痕,诚惶诚恐地蜷缩在一旁。柔婉心中清楚,这本是自己一个不留神造成的意外,她并无责难之意。正欲让那小宫女离去,却在此时,一阵突兀的笑声从下方传来。
慎常在呵,呵,淑妃姐姐果然是不怒自威啊,瞧瞧把那小宫女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可怜见的哟!
柔婉看一眼正在仔细察看她手的玉蕊,拿过帕子自己把手上的汤汁擦尽,脏帕子丢在桌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赫舍里.柔婉没你事了,下去吧!
柔婉见那宫女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模样,心中顿时明了几分——这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索性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凝视着对方。
玉蕊心领神会,立刻提高了声量,故作不经意地说道:
玉蕊贵人小主虽常以慈悲心待人,却不知近在咫尺之人亦需关怀。前些日,奴婢可瞧见临水无端前往太医院,手中还持着金创药...这平白无故的,为何要用此等药物?娘娘对外人总是菩萨心肠,可对身边的人,这份慈悲反倒似春寒料峭般难以捉摸。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周围的人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凉意。
慎常在贵人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淑妃姐姐可得好好管管你手底下的奴才。
阿若说完斜瞪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临水,临水微微一颤。
话音方落,蕊姬轻啜完杯中果子酒,面色宛如含苞待放的玫瑰,晕染出一抹醉人的红晕。她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目光在阿若身上转了一圈,看向坐在下手位置的海兰,悠悠开口道。
白蕊姬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这话虽浅显,却蕴含至理。本宫读书少,这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海兰端起面前的酒杯与蕊姬相敬,面上也含着笑容。
珂里叶特·海兰娘娘博学,这是出自《谢曾察院启》一句,原句是严于律己,出而见之事功;心乎爱民,动必关夫治道。被娘娘这么一改,确实更符合今日之景。
柔婉听罢众人之言,眼中虽含笑意,面上却故作严肃,转向玉蕊,语重心长地说道。
赫舍里.柔婉妹妹们好学问啊,玉蕊还不向慎贵人赔罪,罚你一个月月钱,定要以此为戒啊。
玉蕊装模作样的对着阿若行了一礼 ,而后就退回了柔婉身后。
玉蕊是,请慎贵人恕罪,奴才一时失言。
阿若本想发作,看着柔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忍了下来。下头闹出这么大的动,到底也是惊动了上座的皇帝。
弘历你们说什么呢,朕瞧着你们说的倒是热闹。
余下的众人倒还没有说什么,阿若一脸楚楚可怜,双眼含泪的起身福了福身子,娇声道:
慎常在皇上,小宫女不小心冲撞了淑妃娘娘,见她那副可怜劲儿的样子,嫔妾为她说几句话罢了。如今御花园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嫔妾想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淑妃姐姐向来善良,怎会做出那般狠辣之事呀。
她这话看似是在为柔婉解围,实则是想把这事儿再次挑起,让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柔婉脸色不变,她倒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倒想看看他们今日还能做什么。
皇上挑了挑眉,笑道:
弘历哦,御花园有什么事儿啊。
阿若看了一眼柔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缓缓说道:
慎常在就是那花房嬷嬷之事呀,听说淑妃姐姐在御花园中赏花,那嬷嬷不知道做了什么冲撞了姐姐 竟把人给打死了……原来皇上不知道啊,姐姐可别怪我多嘴呀,这种事情还是要早些澄清的好,要不然啊这宫中人啊都当姐姐是……污了姐姐的贤名可就不好了。
皇帝听完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有让阿若起来,转头看向柔婉:
弘历是吗?淑妃真的是这样吗。
柔婉缓缓起身,向皇帝恭敬地行了一礼,她清冷且明亮的声音在大殿中轻轻回荡。
赫舍里.柔婉皇上明鉴,臣妾以为无规矩不成方圆。那日嬷嬷确有违宫规在先,臣妾为维护后宫秩序,将其交由内务府依规处置,原是为正纲常、明法度。不料竟致此变故,实非臣妾本意,事情已然如此,臣妾无辩驳之心,但臣妾私心以为臣妾无过。
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阿若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冷笑。
赫舍里.柔婉今日之事,这小宫女莽撞无知,臣妾自不会苛责于她。倒是慎贵人句句‘不露自威’,‘可怜劲儿的’。臣妾尚未开口,便落得如此名声。若再任其胡言,恐怕...
弘历微触眉头
弘历你起来坐着说话, 你那身子骨经得起几次折腾。
柔婉依言起身而坐,晞月给皇帝倒了一杯酒,声音娇柔的说道。
高晞月(慧妃)可不是呢,那日臣妾也在,那个老嬷嬷在御花园里说的话很是不中听,实在是烦人的很呢。要臣妾说啊直接送到慎刑司,好好长长记性才是。也就淑妃妹妹好性, 把人送回了内务府,反倒惹了一身埋怨。 闹的沸沸扬扬的,依臣妾看啊,就是这些宫人们太闲了,才敢传主子的闲话。
皇后垂眸凝视着白玉盘中切得整齐的蜜藕,今日这出戏演得果然滴水不漏,没辜负她暗中相助。此时,她唇角才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开口道,声音沉稳而威严:
富察.琅华(皇后)本宫瞧着,此事既已过去,就莫要再提了,不过是些没影的事儿,咱们后宫姐妹当以和睦为主,莫要因为这些琐事伤了情分。
皇上转头看了皇后一眼,说道:
弘历皇后说得对,如今这宫里确实有些太没规矩,竟然不会伺候杖毙吧。今日这宫宴,只图个高兴,朕日前尝到了一味珍馐,特意办此宴与众爱妃,分而食之 ,李玉。
皇上话音甫落,两名侍卫已如鬼魅般将那失仪的宫女架出殿外。李玉轻啪双手,一群小太监便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捧着乌木描金托盘,为众位娘娘呈上御膳。
当最后一道主菜揭开盖盏时,大殿内陡然静寂如死。精致的白瓷碟中,淡褐色的蛇羹散发着温热的香气,然而真正令人心惊的是——盘沿之上,一条剔透的蛇皮蜿蜒盘旋,仿佛仍在轻轻蠕动。那细密的鳞片在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与盘中汤羹交相呼应,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人们见此情景,无不花容失色。几位年轻妃嫔更是惊呼出声,掩面不敢直视。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殿内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静,唯有传来的鼓乐之声,还在提醒着众人这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
皇帝看着众人的面色,眼中一片寒色,嘴角却是微微勾起的
弘历怎么爱妃们不喜欢?
一向在旁人面前端庄自持的琅华,此刻面色微白,仿佛平日里的沉稳被抽离。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以维持自己的镇定,然而那笑容却如同寒冬中瑟瑟发抖的残花,怎么看都透着一丝别扭与勉强。
富察.琅华(皇后)谢皇上赏赐,臣妾们心领了,只是不知皇上这……
皇帝也没有看皇后,冷冷淡淡的看着众人道:
弘历皇后不爱食,近年宫中多闹蛇患,朕还以为爱妃们喜欢这东西呢。
一听此话,大殿内顿时如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众妃纷纷从席位上欠身而起,面露惊愕之色。
在皇后的带领下齐刷刷的跪下了一片。柔婉算知道了这场宴是干什么的,这就是一场鸿门宴皇帝觉得后宫太不安宁,这是在敲打她们呢。
皇帝把手上的一串碧玺扔在桌上,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
弘历皇后若是实在顾不过宫里的事,上有太后,下有贵妃,淑妃,纯嫔,哪一个都能帮着料理?宫中蛇患鼠疾闹得太久了些。
琅华听了这话面无血色,也只能上前请罪。
富察.琅华(皇后)皇上息怒,都是臣妾不好
弘历皇后宫中的事,你也住理了这些年,难道还全然理不清吗?这蛇患是不是要闹到养心殿,慈宁宫才算完。若是这股子邪气都压不住,岂不是你这个皇后无能。
当“无能”二字冰冷地传入琅华耳中时,她的心仿佛被重重捶打,满腔的委屈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上。那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可她还是强忍着,对着上座的皇帝磕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富察.琅华(皇后)还请皇上息怒,臣妾知错。
皇帝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殿中诸人。
弘历哼,六宫安宁,朕方能心安。往日你们争宠斗气,朕皆视作闺阁趣事,不予计较。然今日这等狠毒手段,实已逾越了分寸。
他停顿片刻,声音渐沉:
弘历你们是天下臣民眼中的贤后良妃。莫要因一时意气,便忘了自己应有的仪态风范。若再有此类行径,休怪朕薄情寡义,不念夫妻情分。
说完便不再多看众人一眼,径直摆驾离去。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过了许久,皇后才缓缓起身,轻挥素手让众人退下。今日这宴席,果真应了那句“宴无好宴”且等着吧今日皇帝大动肝火,太后那明日还有的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