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立于暖阁门口,耳畔回响着淑嫔那石破天惊之言,急忙将殿内的其他人尽数驱离。透过珠帘细密的缝隙,他凝视着仍旧僵持不下的两人,轻叹一声,悄然隐入了暗处。
皇帝气急回身榻前猛灌一口凉茶压住火气
弘历淑嫔!你对朕说这样的疯话,你可有想过你赫舍里一族日后的前程。
柔婉抬起头来
赫舍里.柔婉身为皇上的臣子,赫舍里一族可有一日辜负过君恩。
帝的肩膀猛然的塌了下来,沉默半晌。
弘历……
柔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赫舍里.柔婉先帝在位时,我阿玛为官清廉正直;乾隆一朝,他更是勤勉敬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尽管年已半百,本当享受天伦之乐,但他依然坚守臣子之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阿玛曾对我言及,赫舍里氏世代忠于大清,忠于帝王,无论为将为臣,皆尽心竭力报效朝廷。因此,妾从未将心中的怨怼向家中透露半分,平日里除了节礼赏赐,从不向家中传递任何消息。故而父兄在朝为官,从未涉足宫闱之事。阿玛虽有亏于家,却无愧于大清。
弘历朕知道!
皇帝快走几步俯身与柔婉平行看着他的眼睛,促道
弘历朕知道赫舍里大人为国为民。
柔婉摇了摇头
赫舍里.柔婉皇上,明明知晓妾阿玛绝无可能涉及贪污受贿之事,却故意借此事打压那群气焰嚣张的满州旧部。将妾阿玛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成为众矢之的。此举不仅成功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更让满朝文武感受到了为臣者的忧惧。皇上以妾阿玛为棋,达成了买卖旗地的政治目的,令朝堂上下人人自危。可……
她说着偏头忍泪
赫舍里.柔婉可为人子女如何受得了父母沦为棋子?
弘历朕不是赦了他们吗?你还提这个做什么!”
赫舍里.柔婉是您提的!
弘历你说什么。
柔婉挺起腰背,直面皇上的目光。
赫舍里.柔婉是您问妾的,有没有想过赫舍里全族前程,皇上,妾也想问问你,这件事情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吗?若一定要查,妾以死谢罪。
皇帝一把拽起柔婉的胳膊。
弘历你可知今日所言,何等决绝?朕不过是为了追寻真相而来,而你却以死相逼。不错,朕确实曾借你阿玛之名震慑群臣,但朕扪心自问,从未行差踏错。反观你,为了达成一己之私,竟将朕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即便如此,朕未曾怒斥于你,未曾追究你的过失。这么多年,你心中究竟在牵挂何人?对朕始终不冷不热,朕又何时真正惩罚过你?今日之事,你竟要以死相挟。难道朕身为天子,连问罪的权利都没有了吗?看来你是真的疯了,若真想死,那也简单,朕今日便废了你,成全你与佟佳明昭黄泉相见的心愿。
柔婉猛地挣脱了皇帝的束缚,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她生出如此深重的猜忌。
赫舍里.柔婉皇上赐的手持,妾身便明白皇上已知悉旧日之事。既然如此,皇上当也明了妾与佟佳大人之间,始终恪守礼法,未曾有过丝毫逾矩之举,两心清白如初。若仅凭猜疑便可定罪,妾亦无言以对,只是佟佳大人无辜不该牵扯到内违之事。
弘历你……朕疑心!你菩提串时时不离身,这么多年来朕,宣你侍寝。三推四阻,每每如针扎一般。哼,朕疑心……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柔婉哑着嗓子。
赫舍里.柔婉皇上妾不过是按照宫规女则行事。皇上心中认定,那么妾做什么都是错。
赫舍里.柔婉菩提串不过是一件死物,妾日日带着不过是为了回首往日岁月。皇上问妾存了什么心思,不如问问皇上自己究竟有什么心思?
弘历你是说朕多心了。
赫舍里.柔婉如若不是,皇上何故要毁妾清誉。
弘历朕毁你清誉,柔婉,这十年来,朕亦曾以为你性情冷淡。然而今日,朕才提及他,您心中所想不过是他无辜受累,故而急于撇清。朕怎能不生疑心呢?那年在镇国寺,你所求的那一签,究竟又是为何?
柔婉微微一怔,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他究竟是如何得知镇国寺的秘密?这件事本该是无人知晓才对。然而,此刻再纠结于此也无济于事。她轻轻仰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赫舍里.柔婉镇国寺那签妾不过是为求个心安。却不曾想过皇上会因此事疑心至此,如今看来那签文早已应验。先帝赐婚与妾时,未问过妾的意愿。皇上疑心妾,也不肯听妾的解释。疑心即可定罪,娴妃是这样,妾今日亦是。
她先发制人,把皇帝不愿意提起的事剖了出来。
皇帝听完这句话,胸口上下起伏,几乎是颤手扳起柔婉的脸,
弘历你这是在激怒朕,逼朕杀了你。
娇嫩的脸庞在那粗暴的触碰下显得有些变形,但她听完那句话后,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这脆弱而微弱的笑容,不知为何,竟让帝王的心头泛起了一阵寒意。
赫舍里.柔婉皇上疑心生暗鬼,若连枕边人也无法信任,倒不如一了百了,除去这心头之患,或许能换来片刻的安宁与轻松。
弘历哼……
皇帝笑了一声,顺手将柔婉的脸往边上一撇,径直起身道
弘历李玉
李玉忙在门外应道
李玉奴才在
弘历传旨,淑嫔君前无状,疑有疯疾,于承乾宫静养,告诉内务府只许按官女子的份例给淑嫔,无旨,任何人不得搅扰。
李玉应了一声“是。”又迟疑道
李玉主子, 海贵人还住在承乾宫。
弘历让她自己挑一个宫室即刻搬走。
他说完,低头看向跪伏在地的柔婉,
弘历还有话说吗?
柔婉撑着地面直起背。
赫舍里.柔婉有一句。
弘历说。
赫舍里.柔婉于国而言,我不过一无知妇人,但我阿玛是一个清正的好官。求皇上不要将他再置于党争之中,安排他去做些实事吧。
柔婉说完,真诚地向皇帝行了三拜,那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坚定与决绝。皇帝见状,怒不可遏地甩袖离去。空荡的大殿中,只剩下柔婉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庭院中的喧嚣。一滴晶莹的泪水悄然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无奈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