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自那日天晴之后，春雨便不再降临，阳光日渐明媚。淑嫔自恢复行走能力以来，便主动向皇后呈递奏折，恳请将愉制宫中的物饰归还内务府。皇后阅后，深感欣慰，称赞淑嫔性情温良，内德贤淑，又言其尚未完全康复，身边多些人照料更为妥当。淑嫔听闻此言，心中感激万分，特意在承乾宫门前拜谢皇后的恩典，并立即将那些不合身份的物饰悉数送回内务府。此事一时间在宫内外广为传颂，人们纷纷称颂贤后良妃，更有文人墨客赋诗颂扬，赞美淑嫔的高风亮节与皇后的仁慈宽厚。

柔婉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对她而言，这无疑是个好消息。阿玛此番出来，必定会有一段时日的消沉。而她的名声越是好，日后赫舍里家族复兴的道路便会越加顺畅。过去，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引起如此大的波澜，然而如今，因着那桩“卖田”案，皇室急需一些正面的消息来安抚民心。多方势力的博弈，最终让这件事达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玉蕊轻轻掀开重重的门帘，面带忧色地对柔婉说道。

玉蕊主子，敬事房来人说皇上今晚要来。

榻上的柔婉微微一怔，旋即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赫舍里.柔婉来就来吧，早晚的事儿，想来阿玛的事有结果了。

玉蕊见柔婉面色如常，心中愈发焦急，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心脏。

玉蕊您的绿头牌都没挂上，这般急匆匆的怕是……

柔婉慢条斯理地拿起身旁的一本书，从容翻阅，眼中未有一丝惧色。

赫舍里.柔婉怕了，事情就能避免不成？当初我下定决心时，就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的局面。无非是些不可告人的手段罢了，他就算再愤怒，此刻也不会将事情闹大。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除非我召唤你们，否则一律不许露面。

玉蕊还想多说几句，但看到主子那不容置疑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她们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多后怕也是无济于事。

夜幕如浓墨般倾泻而下，迅速笼罩了整个天际。深黄的灯光在威严的辇轿旁摇曳，映照出一条昏黄的道路。柔婉被人小心翼翼地扶到宫门口，远远便看见了皇上的仪仗缓缓驶来。辇轿刚一停下，柔婉便带领众人恭敬地行礼迎接。皇上在侍卫的搀扶下缓步走下辇轿，柔婉低垂着头，看不清皇上的面容，只能看到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在她面前轻轻走过。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来，默默地跟在皇上身后。

进入内殿后，柔婉奉上了一杯热茶，两人相对无言，静得令人窒息。终于，皇上打破了沉默。

弘历那俩丫头呢？从前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如今倒是形单影只。

柔婉站在一旁

赫舍里.柔婉皇上说笑了，都是这承乾宫的宫人，臣妾用谁不都一样。

皇上见她依旧避重就轻，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了她的双眼。

弘历柔婉，知道朕来是为了什么？

柔婉对上他的眼睛，神色冷若冰霜，面容平静如水，缓缓开口道出。

赫舍里.柔婉这三宫六院，皇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臣妾不敢揣测圣意。

皇上见到她那般的眼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

弘历朕过来的时候刚下令。嵩寿已查明无辜，不日便可回京，其家眷无辜，赦其罪责，可归家。

柔婉听完，眼中那层冰冷的霜雪仿佛在一瞬间融化，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赫舍里.柔婉皇上圣恩，臣妾铭感五内。

皇上望着半蹲在地上的柔婉，怒气与无奈交织，最终化为一声苦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弘历哼，到底是朕的英明决策，还是你淑嫔的手段高超？为了达成目的，竟让整个京城鸡犬不宁。朕不过是未应允你的请求，你竟敢做出这般大胆妄为之事。

柔婉跪了下来

赫舍里.柔婉臣妾不明皇上所指为何？

皇上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柔婉，眼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不满与愤怒，语气冷峻地说道：

弘历你不明白，不明白，齐佳一家竟敢如此大胆，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散播那些丧家之言。不明白，你的拂柳庄管事借着外商的名义，在京郊外购置了一处宅院。你知那宅院里平日里出入的都是何等人物？朕早就觉得此事蹊跷，这两桩事怎会如此巧合地联系在一起？若非有人暗中指使，他们又怎会不顾身家性命，前来京城告御状？

弘历你果真真不知，那便是这些奴才胆大欺主，还留着干什么杀了便是，李玉你带人……

柔婉挺直了腰背，打断了皇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她的声音平静得几乎毫无生气。

赫舍里.柔婉皇上何必这般威逼吓唬？

皇上怒不可遏的质问

弘历朕威逼吓唬？朕想要个真相便是威逼吓唬。赫舍里柔婉今日竟敢对朕说出这样的话，半分体面都不顾了是吗？

柔婉仿佛没有注意到皇帝已濒临暴怒的边缘，跪在地上，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道：

赫舍里.柔婉臣妾的体面早就没了，一封奏折便定下了我满门罪责。妾与陛下结缡多年，从无悖逆之举。若妾之亲眷真有不可饶恕之罪，妾自当不会阻挠，然事实并非如此。妾甘愿成为棋子，但妾阿玛一生身清心明，不应受此冤屈。即便此举忤逆天下，妾亦要保家人周全，平安无恙。

赫舍里.柔婉皇上要追究此事，便罢免了妾的尊位，与他们同罪。

皇帝凝视着她，依旧是一副病弱的美人之态，每一分每一寸都令人心生怜惜。然而，她的话语却异常决绝，锋芒毕露，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冷酷。

弘历朕不过问问，你便这般迫不及待的求死。

蜡烛缓缓流淌着层层烛泪，一旁的香炉轻吐缕缕青烟，窗外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不停地推搡着窗棂。柔婉将双手交叠高举过头顶，对着皇帝恭敬地一拜。

赫舍里.柔婉皇上，妾深知您的心性，爱之深则护之切，恨之切则欲除之后快。这世间的欲望纷扰，即便是九五之尊也难以超脱。今日您能如此对待妾，妾已感念旧日恩情。然而，妾不过是一介闺阁女子，无法领会皇上的宏图大略，平生所求唯愿家族康宁。然而世事多舛，往往事与愿违，逼迫之下妾不得不自行出手以求生机。妾明白，此事一旦败露，必难逃一死，但妾绝不后悔。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皆因妾而起，或被挟之、利之、或迫之参与。若皇上执意追查到底，妾恳请一人承担一切，勿令无辜受累。

柔婉跪伏在地，视线被黑暗笼罩，无法看清皇上的面容，只能隐约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声。圣旨已下，皇上言出法随不会朝令夕改。她知道这件事情难以全身而退，只是未曾料到会如此迅速地败露。阿玛一心想要重振赫舍里家的辉煌，如今看来，这心愿恐怕难以实现。然而，皇上应该不会再对赫舍里家有所图谋。这样也好，平淡度日也罢，只是想到额娘将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柔婉的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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