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出正月,皇帝就病倒了,除却一些圣眷优容的天子近臣,余下文武百官再无机会面圣。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民间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有好收成,然宫里气氛却是莫名微妙。
今日是赐宴朝臣的日子,皇帝依然没有出现。
皇宫甬道上,贺犹欢与陈公公并肩而行,都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两人平时虽互有掣肘,但到底都是倚仗天子过活的,这时候竟是两相无言。
到底是贺犹欢先开口,“陈公公,敢问近来圣上安康否?”
陈公公不答,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良久,才说,“咱家这眼瞧着就要去金陵给太祖太宗看坟了,竟有点舍不得司尊还有诸位大人。”
贺犹欢眼圈微红,唯有默默。
陈公公接着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司尊大人何必伤感太过呢。”
贺犹欢点点头,“金陵路远,但却是养老的好地方,就提前祝陈公公安享晚年,早得清闲罢。”
陈公公笑了笑,“借大人吉言,也祝各位大人在朝堂上步步高升,荣华不倒。”
不多时,宫里下旨,令贺犹欢前往禹州带豫赵宗全进京。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这是要安排皇位接班人了。虽然论贤明当选兖王,但问题是兖王和皇帝一样无子,所以只能按照宗室花名册去顺,于是就这么顺到了赵宗全那里。
储君人选已经敲定,皇帝又发下圣旨,立荣妃为皇后。
若是放在平常,即便有相臣弹压御史台也难免以荣妃出身寒微不堪母仪天下为由闹一闹,但这个时候,众臣想着皇上大概也没多少日子了,不过是立个皇后,由他去吧。是以上下皆不发一言。
几天之后,贺犹欢到了禹州。赵宗全初见她时几乎吓得脊梁骨走了真魂,宣旨之后才把心放下。
两边议定,留一两天一来给明镜司众人休整一番,二来让赵宗全及其幕僚、家眷收拾行囊也好进京。
这提议并没什么不妥,只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的缘故,贺犹欢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已很多年没有这种怪异的感觉了。
她正兀自出神,一个身量娇小容颜如杏花烟润的年轻妇人过来,“大人。”
“你是?”
“小妇人姓曹,名锦绣,夫婿是王府的府医,我平时也在王府做些绣工补贴家用。诸位大人远道而来,邹夫人感叹你们辛苦,特意让小妇人来送些茶水点心来。”
要说这豫王府也是怪哉,明明正妃侧妃都有,可管家的活儿居然是王妃沈氏的嫂子邹氏在做,不过人家愿打愿挨,外人也不好置喙。
贺犹欢接过东西,给了曹锦绣块玉佩,“一点心意,就当给娘子的见面礼了。”
曹锦绣笑着接过,“谢过大人了。”多余的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对于曹锦绣来讲,贺犹欢甚至算得她的“仇人”。
或者说这是她的表哥兼丈夫贺弘文的仇人。
表哥说,白石潭贺家是毁在这个女人手里的。对于表哥的祖母死的多惨,曹锦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表哥和姨母为了避祸曾一度远遁凉州,在那儿他没有嫌弃被汪千户的老婆毁掉的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家。
曹锦绣也有疑惑,表哥的祖母贺老太太的罪名是谋害官眷,当时拿人的是京兆府,为什么贺家人会怪罪到明镜司的人身上。但她想,表哥不是会红口白牙污人清白的人,他说有,那一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