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几日未歇。而宫门的石阶被血染得通红,像是日落西山时洒进院子里的晚霞,血色还未彻底洗尽,活着的人就必须继续往前走了。
一夜之间宫门上下缟素,人人披麻戴孝,白色的灯笼挂遍每一处屋檐,整个宫门哀寂得像是不会再逢春的寒冬。
宫远徵孤零零地坐在祠堂前的台阶上,低着头像是在发呆,小小的人不太起眼,缩在风里,好似一团被揉皱的白幡。
一开始宫尚角并没有认出来坐在台阶上的小娃娃,还是身边的侍卫告诉他,那是徵公子。
前几日各宫在长老阁里做清点时,唯有徵宫无人出席。最后还是羽宫的侍卫上前回话,称徵宫上下除了尚且年幼的徵公子外,宫主、夫人连同全部侍卫和下人在内无一生还。
彼时宫尚角正沉浸在母亲和弟弟死在眼前的悲痛之中,他看了一眼身边空荡荡的席位,几乎瞬间便感同身受了那个年幼孩童的心伤。
他自幼勤勉修习,很少玩乐,稍微长大一点后便担起了角宫的责任,奔赴去宫门之外的刀光剑影中。
宫门宗族里的孩子宫尚角大多不认识,有些也只是打过照面,唯一还算亲厚的便是一母同胞的朗弟弟。
但朗弟弟死在了这场大战中,是宫门里唯一死去的幼童。
宫尚角在宫远徵的身边坐下,但宫远徵始终垂着头没有看他一眼,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身边人来人往,但却无人关心问候。
“你是叫宫远徵对吗?”他试图搭话。
身边的小人儿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小脸面无表情,圆圆的眼睛乌黑如墨。
宫远徵没有说话,再次低下了头。
顺着宫远徵的目光,宫尚角注意到了他手指上的伤口。
“怎么受伤了?”
“被棺木上的钉子划到了。”小人儿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没有撒娇和委屈,只是在陈述事实。
拉过他的小手,宫尚角掏出身上的止血伤药给他轻轻敷上。而宫远徵全程像一个不会痛的瓷娃娃一样看着他上药包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细密的心痛丝丝缕缕地缠绕住宫尚角的心房。
徵宫擅长医药和制毒,这样小的伤口,哪怕此刻徵宫还存有一个下人,就不会任由它这样一直流血。
“宁愿流血也不愿流泪啊?”
宫远徵再次抬起头,似是不解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哭,要流泪?”
“因为流血可以告诉别人你的身体受伤了,而流泪可以告诉别人你的心受伤了,”宫尚角安慰着他,也像是穿过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的坚强伪装,安慰着那个无人关怀的自己,“有时候伤心和难过看不出来,需要眼泪去告诉别人。”
宫远徵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因为可以让别人分担、安慰。”
远处的雪被风吹落在眼前的台阶上,很快就融化不见了,宫远徵不知道有谁可以分担自己的伤心和难过。
他从小就不太合群,又因为天天和各种虫子待在一起,连下人和侍卫都害怕他,在背后说他是小怪物。
以前他抓虫不慎被咬了,只有娘会给他包扎伤口,轻声问他疼不疼。
可是娘死了,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躺在冰冷而高深的木棺中,连他想爬上去看娘最后一眼,都被钉子刮破了手指。
十指连心,指尖的疼传到心里,让他记住被娘爱着的滋味。
给他包扎伤口的大哥哥是角宫的新宫主,他以前听其它宫的孩子们说过,那是一个阴鹜狠厉的人。
可是那天抓着他手指疗伤的那只大手很暖,和他的人一样温柔。